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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风几万里(155)

他压低声音,“我爹说陛下最近越来越喜怒无常了, 总是疑神疑鬼的,你在宫里进出时可要小心一点。”

陆骁神色微动:“你爹有没有说,是怎么个疑神疑鬼法?”

“我爹还真跟我说了!”沈愚见左右没人,才继续往下道,“前些日子,尚服局不是做衣服吗,存着讨好的心思,递上去给大皇子挑的纹样里,就有一样和太子常服用的纹样像个七、八成的。这事不知道怎么的,被陛下知道了,陛下大发雷霆,大皇子又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沈愚不明白:“我就不懂了,他们都在说大皇子就是未来的储君,可陛下怎么好像越来越不喜欢大皇子了?”

大皇子李忱也在琢磨同样的问题。

在让随侍的小太监拦了谢琢的路,将他请至一处凉亭后,李忱便询问:“我就不拐弯抹角了,此番请谢侍读前来,是想解惑。依谢侍读所见,父皇可是看中了我那五弟?”

他与李慎争来斗去,局势已经很是明朗,但咸宁帝不仅没有栽培他、为他铺路造势,反而从各方面不断打压他。

这令他不得不怀疑,是不是他那个一直没多少存在感的五弟用了什么手段,半路杀了出来,暗暗入了父皇的眼,所以父皇才通过不断打压他,来给五弟铺路。

思来想去,李忱急躁地上了火,但最近文华殿被高让把持地蚊子都飞不进一只,更别说探听消息了。如今他手里那么多人,能用上的,竟只有一个谢琢。

谢琢摇头:“臣从未在文华殿见过五皇子,也从未听陛下提起过五皇子。”

李忱紧紧皱了眉。

虽然那是他的父皇,但李忱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明白咸宁帝的行事了。

最重要的是,若父皇真看上了五弟,想让五弟来坐这个储君之位,他还能有个谋划的方向。如现在这般时常承受咸宁帝的无端责骂,还偏偏反抗不得,心里格外窝火。

谢琢看见李忱的神色,又主动道:“臣定会多加留心。”

李忱心底烦躁,但他不会推开谢琢的示好,勉强维持着温和的语气:“嗯,那我就等谢侍读的消息了。”

等李忱带着人离开后,谢琢在凉亭中站了一会儿,才重新撑开油纸伞,走进了雨里。

这场雨势不小,乌云密布,天光也暗沉,平日繁华的街上冷清许多,行人很少。

葛武套着蓑衣,雨水沿着斗笠跟珠帘似的往下滴,他不由道:“今年雨水真多,不用担心京畿会干旱了,就是这天黑得太早了,跟腊月似的。”

听身后传来轻轻的咳嗽声,葛武又担忧:“公子,可要改道去千秋馆找宋大夫看看?天气一变化,您又连着咳了两日了。”

马车内,雨水接连打在车顶上,“啪啪”的声音有几分扰人,谢琢握着兰草纹的香囊,放到鼻尖闻了闻,压下上涌的咳意,摇了摇头:“不用,还有药没喝完,若严重了再去吧。”

马车轮卷起水花,慢悠悠地转进窄街里,葛武听见马不安地低低嘶鸣了一声,骤然握紧缰绳:“公子,有些不对劲!”

他警惕地朝两边看了看,却除了被雨水浸湿的巷墙和因风摇晃的树外,没有看出什么不妥。

但他并未松弛下来,只因大雨会掩藏行踪,降低人的耳力和警觉。

谢琢掀开车帘:“这些人隔了这么久,竟然还没放弃,不过这次的时间倒是挑得不错。”

夹着雨丝的风吹过来,谢琢又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葛武没有停下马车,直到经过一个易守难攻的位置,他才拉了拉缰绳,随后长短长地呼哨三声,弯身从车板下抽出长刀来。

自收到葛叔寄来的信后,葛武不放心,连夜去琅轩借了三个人,专在散衙路上一路护送公子。只是为了不打眼,人跟得不紧。

在长刀出鞘的瞬间,一连多名北狄刺客踏雨水而来,密集的脚步声再不遮掩,一步步犹如碾在人的心弦。

与上次不同,这次只他一人,而对面多了十数人,接下来定是一场恶战。

葛武厚底靴踩在石砖上,将来人一一打量了一遍,他双手握着刀柄,目光沉着,被激起了战意。

而马车中,谢琢将短箭卡在两牙之间的弦上,扯开天青色软烟罗的一角,把手弩从车窗探出。他手稳,且准头极好,扳动悬刀后,弩箭立时射出,正中一人的腹部。

与此同时,葛武大步往前冲去,雪刃划碎了雨珠,不多时,便有血流到了地上,很快被雨水冲淡,只留下淡淡一层红。

谢琢依然如一个沉静的猎人,尽管有刀砍到了马车下沿,他依然不疾不徐地朝着既定的目标射出弩箭,未射空一支。

葛武一刀将接近马车的黑衣刺客砍翻在地,转身又用刀柄砸进了一人的眼窝,急道:“公子,我不一定能挡得住,您要不要先走?接应的人应该很快就会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