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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风几万里(156)

谢琢没有答应:“不用。”

斗笠已经被砍烂了,葛武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不断挥刀,刀刃划过的雨珠全成了红色,半边衣服都被血染透了。

就在他胳膊被刀尖划过时,赶来支援的三人终于到达,葛武压力骤减。

陆骁独自等在书房里,听着屋外的雨声,总觉得心神不宁。

在房里来来回回走了两圈后,看时辰已经比平时晚了许久,又望了望天色,陆骁再坐不住,撑起油纸伞出了院门。

先是沿着谢琢回来的路找了一遍,没见到人,陆骁正想着谢琢有可能去哪儿,乍然间记起谢琢在城外被刺客截杀的那次,顿时有了点不太妙的预感。

他一直知道谢琢藏着秘密,他也从未深究,但此刻却后悔自己没有多问两句,好歹要知道那群刺客会不会再来!

左右查看一番后,陆骁干脆直接攀上了一处废弃屋宅的房顶,随即在一片密集雨幕中发现了谢琢的所在。

在陆骁沿着巷墙朝马车停放的位置赶去的同时,三个黑衣人对视一眼,竟主动撞上了袭来的刀刃!这极短的混乱里,另两个黑衣刺客陡然突破葛武几人的封锁,快速靠近了马车,一人一侧,用长刀狠狠扎破软烟罗做成的窗纱,快速抽刺,逼得谢琢不得不离开狭窄的马车,暴露在刃光之下。

站在车前板上,倒数第二支短箭以极近的距离刺透了黑衣刺客的胸口,谢琢又顺势提着这人的衣领,将这人作为盾牌,敏捷地挡住了从侧方袭来的一刀,紧接着,放出了手弩的最后一支短箭。

被雨水打湿了的官服呈现出一种极深的红,将谢琢的面孔衬得苍白如冷玉,而平时被认作风雅的宽袖在此刻彻底成为累赘,令谢琢双臂负重一般。

陆骁看出了谢琢动作间的迟滞,不由心急如焚,就在这时,已经倒在地上的黑衣刺客竟攀着车轴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拔出别在小腿的匕首,用尽最后的力气朝谢琢的后心刺去!

见到这一幕的陆骁目眦欲裂:“阿瓷,小心——”

谢琢在听见陆骁的声音时,已经本能地转过身,拔出黑衣刺客心口那支短箭的同时,以这人为盾,堪堪挡住了向他刺来的一刀,随后将手中的短箭精准而狠戾地扎进了偷袭者的眼眶中!

“呲”的一声,谢琢神色凛然,手上溅满了鲜血。

直到确定偷袭的人再不会对他造成威胁,谢琢才转过头,与急急赶来的陆骁对上了视线。

借着残存的天光,谢琢将逐渐靠近的陆骁看得清楚。

他眼中有担忧,有后怕,也有……惊讶,还有别的看不清的情绪。

惊讶他杀了人是吗?

黑衣人被扎穿眼睛的哀嚎声渐渐消隐,想来此刻,他的脚下应该满是鲜血。

谢琢又有些茫然。

他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应该作什么表情,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如何解释。

直到陆骁迟疑后,又喊了一声“阿瓷”,并继续朝他走近。

下意识地,谢琢往后退了一步,后背直直撞到了马车上,却没令他感觉到多少疼痛。

手中握着的短箭砸落在了地上,上面的血很快就被雨水冲干净了,可他手指上的鲜血依然黏腻恶心。

陆骁看见了他杀人。

谢琢很迟钝地在回忆和思考。

然后呢?

刚刚陆骁叫他什么?

阿瓷?

这一刻,无数记忆画面纷纷而至,所有无意识地死死压在心底的怀疑和猜测倾泻而出。

白兔的耳坠、满盒的珍珠、精致的裙裳,还有白玉碗中的初雪,守在卧房门前的背影……

原来陆骁早就已经知道了。

陆骁单脚挑起落在地上的一把长刀,闪电般掷了过去,擦着葛武的肩膀,命中了他身后那个黑衣刺客的喉口,鲜血随之迸溅而出。

再次看向谢琢,陆骁心底的不安感比来时更重,莫名觉得此时的谢琢摇摇欲坠。

“阿瓷?”谢琢缓慢地重复这个称呼,他的嗓音极沙哑,被雨声冲刷地几乎听不清。

谢琢又似乎是想笑的,但唇角被冻住了一般,无法做出笑的表情,只又重复了一声。

可是,那个阿瓷已经死了,我要去哪里给你找一个阿瓷?

黑衣刺客被尽数杀死,谢琢却陷入昏迷,陆骁一刀砍断套着马的缰绳,将浑身湿透的谢琢拦腰抱起,立刻朝千秋馆的方向快马而去。

里间,所有炭盆和炉子都点上了,陆骁脱下外裳后,单薄的里衣已经被烘得半干。

宋大夫仔细搭完脉,松了口气:“幸好,并非寒疾发作。乃是公子淋了大雨,又遇截杀,再加情绪起伏过大,才导致了突然的昏迷。不过,现在仍需要立即将经络中的寒气阻隔在心脉之外,以免真的引出寒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