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六宫无妃(877)

她狠狠地盯着他的眼睛:“陛下,你敢说不是这样么?当时,我如果不‘火殉’,也许,早就被你们,被乙浑,被那些顽固的鲜卑大臣,随便找个什么借口,给除掉了!外族女子,自来是被殉葬的对象。你们要捏死我,就跟捏死一个蚂蚁一般!我的性命,既不是先帝保全的,也不是你保全的,是我自己保全的!是我自己用那一番‘表演’所保全的!收起你们那一套假惺惺的把戏吧,我已经腻烦了!”

一字一句,如鞭子一般抽打在弘文帝心上——更是在罗迦的心上。

是这样!

原来竟然是这样!

那一场被北国人交口称赞,被高闾等正直大臣列入北国历史最精华,最浓墨重彩的一笔,被一些人认为该为她修建生祠的一笔,竟然是这样!

“哈哈哈,你知道当初高闾他们建议的什么?建议在全国为我修建生祠!生祠啊!你以为我是谁啊?他们想这样干,就是希望天下的女人都像我学习,丈夫死了,就去自杀吧,殉情吧,然后,世人会记得你,会给你立下牌坊,可是,那祠堂,能吃还是能穿?能欢笑还是能快乐?既然你们这么喜欢,为什么男人不自杀殉妻,然后给男人建造生祠?”

弘文帝目瞪口呆!

正文 3166.第3166章 白头翁3

她狠狠的,一脚就踢在罗迦的墓碑之上.

弘文帝竟然不敢阻止她,也忘了。第一次,看到有人在自己面前踢自己父皇的陵墓!这是大逆不道,这是株连九族啊!可是他忘了,都忘了,把这些规矩都吓得忘掉了。

她又是两脚踹过去,墓碑怦怦地作响,把她的脚趾骨也踹得生疼。

但是,此时,如此需要疼痛!

疼痛才能令人清醒。

她的语气充满了自嘲:“守节?我是亡燕的女人,是被你们灭掉了家园的敌人,我怎会守什么节?为敌人守节?要多么低贱的女人才能做到这样?你真是太可笑,太天真了!要守节,请找你们自己的鲜卑女人!我不杀你们,不找你们报仇,都算是我大仁大义了!不要以为我躲藏在北武当,便是为了先帝!不!不是!你们难道不知道,我这两年也是在表演?如果我不表演出这样的三贞九烈,贾秀,东阳王,他们会相信我么?会那么死心塌地地来跟随我诛杀乙浑么?如今,表演完毕了,资本已经捞够了!我腻了,不想伪装下去了!乙浑也除掉了!对你们北国,我是有功劳的!我至少有活命的资格了!”

弘文帝移开目光,身子微微地发抖。

他的脚下,也是一簇白头翁,盛开的奈何草,那么漂亮的花蕊,却藏在那样绒绒的白色的斗篷之下。就如一个年华即将老去的女人。

月光下,她的脸色苍白得也如身边的白头翁。短暂的盛开,之后便是漫长的苦寒,寂寞。

所有的心事,所有的愤怒,所有的痛苦,一夜之间就苍老了。

唯有他的手,还握着她的手,紧紧地,怎么都不肯放开。

她的手,比他更加冰凉,就如一块已经彻底僵硬的木炭,永远也不会有温度了。

“芳菲……芳菲……”他的声音如此软弱,如此无力,自己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正文 3167.第3167章 白头翁4

她猛烈挣扎,竟然挣脱了他的掌控,一直退到距离他三尺开外,才停下脚步。

弘文帝张口结舌,连拉她的手也失去了力气。他想追上去,可是,脚步抬不起来,沉甸甸的,如生根了一般。

四周,忽然安静得出奇,连枝丫间跳动的松鼠也彻底安睡了。

罗迦也是目瞪口呆,审视自己的内心,当时,难道不是如此么?不是曾经一度为“伏羲是女神”这样的事情而震撼么?

天下,没有男人听到这样的言论会不震撼的,尤其,他不是神,他是浸淫了半辈子“立子杀母防止女人干政”家规的鲜卑血统的纯男人!

他是皇帝,天生就有猜忌之心,儿子,妻子,妃子,兄弟姐妹……天下人,皆在猜忌的范围内,可以牺牲的时候,任何人都不会列外!她当然也不例外。

所以,才一再地欺瞒她,疏远她!连自己的后事,也彻底隐瞒了她。自己“死”的那个夜晚,才会一直拒绝她的进入,只是,她非要闯进来!

她说的没错,她之所以能保全自己的性命,的确很大程度上是靠她自己——是靠着那一次的“火殉”,才让那些如狼似虎的鲜卑老贵族们彻底对她放松了警惕!

否则,以她的出身,以她和神殿的纠葛,以那些顽固信仰的老贵族,是绝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这个勇气非凡的女人,就是这一次,才绝地大翻身,否则,以自己“临死”之前那样的仓促,根本来不及彻底保障她的安全。

世人都误以为皇帝大权在握,想干嘛就干嘛,殊不知,朝堂上有各种势力的平衡,各种盘根错节势力的纠葛。历朝历代,不知多少的皇帝被篡位,被诛杀,被囚禁,被禅让……围绕着皇权,无论多么强大的君王,都不可能真正高枕无忧。秦始皇何其暴虐强大?也死于儿子之手!汉高祖何其诡诈?政权也不免落入吕后之手,刘氏子孙,差点被诛杀殆尽!

正文 3168.第3168章 白头翁5

帝王,也不可能真正想干嘛就想干嘛!

这世界上,绝对没有任何一个人是完全自由,超然洒脱,不受任何约束的!

纵然是儿子,也要撒谎——只能撒谎!在乙浑等权臣的胁迫之下,撒谎,才能暂时保全她的安全。

那时候,他初初登基,没有足够的力量,没有足够的亲信,连排除异己都很艰难,何况是面临那么巨大的压力。

所以,芳菲只能靠她自己!就如她在神殿时候的逃亡,只能靠她的医术来交换自己的性命!这个世界上,从来不会有从天而降的救世主!

自己,北皇罗迦,被她如此指斥,也丝毫辩驳不得。那些缠绕内心的悲哀的往事,几曾这样鲜血淋漓地照射出内心的——自私和渺小?

以爱情的名义,也不能掩饰的渺小。

月光,最深浓的寒意。

一望无际的洒下来,洒在方向截然不同的三个人的脸上。

弘文帝浑身已经冰冷得几乎要僵硬了,他只能看着芳菲,手里握着虎符,竟然连看她一眼的力气都没有了,甚至连拉住她的手,都觉得提不起精神。

黑夜里,只有她缓缓的声音,平静,没有波澜,甚至伤心都没有了。

“这两年,我老是欺骗自己,先帝,他是爱我的!他待我好!他疏远了其他的妃嫔,他把我放在最重要的位置。可是,陛下,你知道么?先帝临终之前,一切都不告诉我,他甚至不让我进门见他最后一面,这些,你是知道的!我之所以最后能进去,是我哀求他,苦苦地哀求他,他禁不住我的哀求,才让我陪着他走完了最后一程……就因为他防备我,警惕我,他才会这样!别人可以误解我,但是,他不能,他绝对不能!他认为我太强大了……比你还强大!要是我死的时候,无论遇到什么,我都不会这样待他……我绝不会……”一个女人,被男人认为超级强大,还能获得多少怜悯的心情呢?

正文 3169.第3169章 白头翁6

所以,世上的女人们,总是喜欢装得楚楚可怜,明明见了老鼠蟑螂不怕,可是,也要尖叫一声,以显示自己的弱不禁风,激起男人的保护情怀,不如此,仿佛就不足以证明自己是个女人——自己是水做的!

只是,春水还是祸水,定义的,自然又是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