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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宫无妃(878)

芳菲的眼里落下泪来,“先帝也好,你也罢,你们最在意的,都是你们的江山!我真的不能明白,我一介女流之辈,一介寡妇,到底有何德何能,能颠覆得了你们的江山社稷?乙浑握有兵权,派系,我呢,我有什么?”

月光下,二人的目光对视着。

弘文帝的焦灼,她的漫不经意的自嘲,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的,“陛下,我还应该告诉你一个秘密……”

“!!!!”

“你知道先帝临终之前,曾经告诫过我什么?”

弘文帝口干舌燥,说话声音都是干裂的:“不……芳菲……”

不,自己不想听,什么都不想听!

不要说了,芳菲,只希望她不要再说了。

“先帝临终时告诫我,日后,若是我跟你之间起了冲突,叫我务必对你手下留情,决不能害了你的性命……”

“!!!!”

她忽然上前一步,目光几乎要刺破他的内心:“陛下,先帝这样告诫过你么?先帝有让你要对我手下留情么?”

弘文帝身子一软,差点摔倒,但是,背后,父皇冷冰冰的墓碑阻挡了他。他的身子靠在那块墓碑上,竟然站不直。

芳菲在黑夜里笑起来,声音咯咯的:“唉,你看,先帝最爱的人,其实是你!是他的儿子!是你们北国的江山社稷!而你,你最爱的,其实是兵符!”

弘文帝只是剧烈的喘息,手里握着那块虎符,就如一个冰块,沉甸甸的嵌入了内心深处。

正文 3170.第3170章 白头翁7

“以前,你不是骂过我么?说我是宣姜,是不知廉耻的宣姜!哈哈哈,跟了老子又跟儿子的宣姜!不是怕我危及你的皇位么?说我生了儿子就会危及你!可是我没有,我如你所愿,生的孩子都死了!全都死了!跟罗迦一样死了!早就不能威胁你了!这是他的报应!是罗迦的报应!是他欠你的!可是,我没欠你!陛下,我没欠你一分一毫!你放心,你弘文帝的江山,千秋万代,谁能觊觎你的龙椅呢?……”

罗迦但觉脸上火辣辣的!

宣姜,卫宣公!

新台的故事,掠夺儿媳妇的不要脸的公公!千百年来,被钉在《诗经》的耻辱柱上,万万年都无法洗清的罪孽!

“芳菲,别说了……别说了……”

“哈哈哈,你看,你就不敢承认!你这个胆小鬼!你连这一点都不敢承认!现在,你竟然拿一个虎符大做文章。靠近我,其实,就是想要这个虎符,对吧?我拿来有什么用?我能调兵遣将把你赶下去,自己做女皇帝?如今,你是得偿所愿了!早知如此……唉,那个夜晚,我就该还你……”

就是那个混乱的,酒醉的夜晚之前,自己就该还给他的。

弘文帝,他竟然还用美男计!

她的声音那么轻蔑:“收起你那一套吧,别再枉费心机了!要虎符,直接说不就好了?还搞这么多东西出来!鸟尽弓藏,对付了乙浑之后,就该是我了!你放心!我绝不会威胁到你任何的地方!我会离开这里,彻底离开北国!”

弘文帝的身子发抖,脑袋里一片晕眩。不,自己不是这个意思!不是,绝对不是。自己只是要留住她,无论什么借口,都要留住她。可是,每一次,都没有办法,慌不择路——他不是一个高手,对于感情,对于如何亲近,对于正确的表白,从来没有办法。所以,每一次,都是错误。

正文 3171.第3171章 白头翁8

她转身就走。

弘文帝抢上去一步,长手长脚,僵硬的身子横住,拦住她。两人脚下,都踩着白头翁,那些可怜的花朵,粉白的毛茸茸的细毛,在黑夜里飞舞,无声无息地沾在两人的衣服上,头发上。某一刻,弘文帝觉得她的头发白了——自己面前的这个女人,头发花白了。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想拂开那些细细的绒毛!

可是,他一伸手,她已经断然拂开,毫不犹豫的,打得他的手生疼——甚至都不像女人的力气。她说得没错,她是一个强者!一个强悍的,无所畏惧的女人!

但是,此时,却觉得她那么可怜!

可怜的芳菲!

一如她在冷宫的时候,当她从高台上跳下火堆的时候——就如走投无路的小动物,她从来是这样。

他不知道心底的怜惜,同情,怜爱,到底是怎么来的,仿佛是与生俱来,一直在心底,从不需要想起的。

“滚开!我已经厌恶这里了!虎符给你了,我们已经两清了!”

两清了?自己和她,这一辈子,怎么算得清呢?弘文帝的手,从上往下,一直紧紧地捉住她。

“不……芳菲,我不是这样……不是这个意思……”他拿了虎符,拼命地塞在她的手里,“不,我不要虎符……只要你不走……只要你不走,虎符给你……什么都给你……我只是不想你走,你走了,我就没有任何亲人了,你是我的,一辈子都要陪着我,我也会陪着你,以后,我们不争吵了……只要你不走……”别说虎符,纵然是玉玺,也是可以给她的!

她扭过头去。

弘文帝紧紧拉住她:“芳菲……你不明白……求你了,不要走……”

她手一缩,虎符掉在地上,碰触在坚硬的石板上,发出一声剧烈的响声。

黑暗中,罗迦的眼里也掉下泪来。

正文 3172.第3172章 白头翁9

黑暗中,罗迦的眼里也掉下泪来。

自己竟然为她做得那么少——少得那么可怜。

至少,自己以前应该告诉她一声。

如今,可是悔之晚矣?

通灵道长根本无法安慰他,甚至连出声都不敢。此时此刻,倒真的情愿自己当时没有通知冯太后——真不该让她来的。甚至自己,他也宁愿自己不曾呆在这里,至少,此时此刻,不该在这里。皇家的私情,皇家的绯闻,那是何等的隐私。知道得越多,越是不妙。但是,他此时,岂能说什么?只能把自己当成一个隐身的透明人!恨不得真的有什么魔法,让自己赶紧自动消失。

月亮,已经逐渐地下去,过了最圆最亮的时候了,甚至连最阴寒的时候也早已过去了。

芳菲的脚下,踩住了一支奈何草,白头翁一般的花朵,被可怜地踏碎,一如无法主宰自己性命,人生的女人!

人生,是多么惨淡啊!

她挣扎,甚至没法动弹。这是男女之间体力上的差异。弘文帝如此牢固地拉住她,让她根本无法动弹。

权势上,体力上,男人都不是女人的对手。

她抬头看着那一轮日渐堕落的清辉,心也是冰冷的。就如某一次的清醒,忽然想起昔日大燕皇宫里那么粗糙的日子,穿着粗糙的宫女衣服,吃着粗糙的食物,人人都说皇宫里山珍海味,可是,小宫女,哪里能那么荣华富贵?甚至连赏银都不曾见过。

日日都是人家吃剩下的赏菜,都是大龄的宫女们穿剩下的旧衣服,就如一株贱草一般,落地生根。可是,那时却那么快活,花树,破布偶,无忧无虑。

直到莫名其妙的,忽然成为了“公主”,然后,一生的命运就变了。

玩偶不是自己的,花树不是自己的——甚至人生,命运,都不是自己的。一生,都在任人宰割,受人威逼。

正文 3173.第3173章 白头翁10

而弘文帝,他就如在拔河比赛一般,牢牢地禁锢她,不让她再逃离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