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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奴(202)

四太子的府邸,一片冲天的火光。无数支火把燃起,整个城南外面的大半天空,亮如一片白昼。

岳鹏举等人身陷重重女真兵里,黑夜中,都是一样的服饰,大家厮杀也没有个重点,混战时,又一路大军赶来,正是跟大太子交好的宗隽的大军。

金兀术骑在战马上,挥着画戟,此时,立刻明白,那个蜜丸的内容所言非虚,宗翰一派,果有图谋。

宗隽先打马杀来:“兀术,你要造反?”

金兀术大笑:“我等你露出狐狸尾巴已经多时了……”

“本太子有什么把柄?”

金兀术一扬手,摊开一块蜜丸:“你还敢抵赖,狼主早已明白你等居心……”

宗隽见到这蜜丸,面色一变,金兀术更是明白他心内有鬼:“你等和宗翰勾结,欺瞒狼主,以下犯上……”

宗隽见事情败露,又见宗翰并未如约发兵前来,一惊,只听得西边一阵厮杀声传来,却是金兀术的同母兄弟六太子率军杀来。六太子去上京返回,他如今领兵厮杀,也正是狼主之意,宗隽等益发不安,金军更是乱了阵脚。

岳鹏举却看出端倪,金军内部高层一定发生了极大的内乱。他虽然受伤,仍旧进退自如地指挥属下撤退,很快,就杀出一条血路。女真兵急于应付新来的混战,都很盲目,一时分不清敌我,岳鹏举等人很快杀开一条血路,往约定好的路线逃跑。

他逃出一程,但见两名黑衣人还在厮杀,刘淇忙说:“这是秦大王的属下。”

秦大王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他想也不用想,完全是因为花溶之故,千里万里,一次次死命救护,此时,怎能让他的属下惨死这里?

他立刻打马,又冲过去,大喝:“你们快走……”

马苏和刘武本已支撑不住,见岳鹏举杀来救助,很是感激,拼尽力气,奋勇往岳鹏举身边靠。

又是一棒挥出,打翻一个女真兵,他耳边忽然听得微微的哭泣声,心口,那么真实地疼痛一下。他从来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手一歪,狼牙棒几乎掉在地上,忽然起了极大的不祥的预感:

妻子出事了!

他打马就往前冲,黑夜里,觉得眼皮一阵一阵生生地跳动,太阳穴也鼓突突地跳,仿佛极大的灾难,马上就要降临。

金兀术此时急于对付目前最大的敌人宗翰的部署,也无暇分身全力追赶岳鹏举,岳鹏举压力得以缓解,立刻护着马苏二人冲出去。

众人一路往北方奔逃,远远地,只见天空里一朵火焰升空,他立刻调转马头,令众人往东边而去。

这一路奔逃,快马加鞭,已是快到大宋边境的金国小城,他心里一惊,花溶呢?她在哪里?

焰火的方向近了,此时,天色已经明朗,太阳照耀在这片荒芜寂静的北方土地上,放眼四望,没有一丝人烟。

一匹跛足马嘶叫着逃奔而来,远远地,是张弦的声音:“鹏举……鹏举……”

张弦跟他交好,人前叫他“岳相公”,人后叫他“鹏举”,岳鹏举此时听得这声“鹏举”真是分外亲切,飞奔上去:“张弦……”

张弦翻身下马,却整个人都瘫倒在了地上。

岳鹏举也跃下马背,急忙扶起他:“夫人呢?”

“夫人……”

马苏也冲上前:“张兄,我家大王呢?”

“……”

岳鹏举见张弦双目通红,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果然,张弦缓过一口气,才哭出声:“夫人她……夫人她活不了了……”

岳鹏举眼前一黑,身子也摇晃一下,几乎要倒下去,几名属下这才发现他全身上下那种可怕的伤痕,两人上前扶住他,他手一挥,颤声问:“夫人,究竟怎么了?”

张弦将和秦大王相遇的事情讲了一遍,手放在额头上,痛哭流涕:“夫人本来是能走掉的,可是,她为了救我,为了回来救我,被秦大王打伤……”

马苏和刘武二人,素知秦大王的功力,那样的一掌打在一个女子胸口,哪里还有活命的道理?

他二人生怕岳鹏举发怒报复,悄然后退一步。却见岳鹏举立刻推开搀扶自己的侍卫,纵身上马:“张弦,他们往哪里去了?”

“宋国,是回宋国去了……”

岳鹏举也不回答,立刻打马前奔。众人跟在他身后,但见他背后的衣襟已经在打斗中划破,长长的一条血肉从肩上拉到腰间,血肉纷飞,来不及愈合,又裂开,新的鲜血又一阵一阵地涌出来。

“岳相公……”

“鹏举……”

岳鹏举好似充耳不闻,身上的疼痛已经麻木,只被一股极大的恐惧和悲伤所占据,那么清晰地意识到,如果再赶不及,也许,自己连妻子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那不仅是他的妻子,还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最亲密的朋友,最契合的情人,最温存的姐妹,最志同道合的伴侣……

如果她死了,自己还能剩下什么呢?自己不惜代价,暗中潜入金国,为的,就是要她平安无恙,可是,如果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自己又该怎么办?

他平素不曾结过私怨,只在战场厮杀,可是生平第一次,对秦大王起了一种刻骨的仇恨,正是这个纠缠不休的男人,千万里赶来,最后,令自己的妻子丧生在他手里……他策马飞奔,可是,很快,这种仇恨,就被深仇的悲哀和恐惧去取代,只想马上追上去,希望出现什么奇迹,希望她还活着……只要她还能活着,自己即便立刻就退出军营,从此放弃理想,也要陪她天涯海角,平安康乐。

“鹏举,你的伤……”

身后,张弦忧虑惊叫,他却充耳不闻,只知道快马加鞭,想争取每一分每一秒,尽快赶到妻子身边。

马苏和刘武迟疑着,也上马,跟在众人身后,一起往宋国方向跑。

正文 第170章 死了

满天的星光黯去,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

秦大王紧紧搂住怀里的女子,=拼命将掌心抵在她的背心,打马往前跑。有许久,他忘了勒令马的方向,只知道一往无前地跑下去。也不知道是直觉还是其他原因,他那么明显地感到怀里的人儿,身子一点一点地冷下去。

他比任何人更知道自己那一掌的力气,大脑里顿成一片空白,只知道搂住她,连话也说不出来。

跑了好一会儿,他终于能颤抖着发出一点声音,却语不成句:“丫头……丫头……你,还活着吧……”

她不言不语,乖乖地完全靠在他的怀里,可是,靠不住,头一个劲地耷拉下去。

他轻轻捏着她的手,感觉到这手逐渐逐渐地冰凉下去,整个脑子都不太清醒了,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更不知道自己要往何处去。

他在黎明前的黑夜里勒马,不敢再跑,生怕再一跑,她的魂魄就被惊散了。他甚至不敢下马,只呆在马背上,紧紧搂住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一次,跟任何时候都不一样,哪怕她自杀,哪怕她生病,她的下手,自己可以控制,也能估量;可是,这一次,是自己亲自下的手!

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那用尽全力的一掌,虽是为击毙张弦,可是,她挡过来的一瞬间,他是看到的——正因为看到,才更加的痛恨!痛恨她三番四次地逃跑;痛恨她成为别人的妻子,痛恨她的那一场“洞房花烛夜”;痛恨她不将自己放在眼里……

撕碎年庚婚贴的时候,他的心就已经冷了下去,以为再也不会热起来,痛恨,几乎已经压倒了爱怜。

一掌下去,结果了她!自己就再也没有烦恼了。

所以,他真的就一掌拍了下去。

可是,她死了,自己就真的没有烦恼了么?

这真的就是自己所要的结果?

他站在无边无际的黑夜里,流下泪来,忽然发狂一般嘶喊:“丫头……你不死!不死!丫头,你活着,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