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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奴(239)

又行几日,终于接近鄂龙镇了,秦大王忽然勒马停下来。

众人见他不停地看着陆文龙,均觉得意外。但这几天下来,陆文龙却已经不怕他了,小孩儿感觉最是敏锐,知道谁待自己好,一路上,如小霸王一般,众人都宠着呵护着自己,一点也不逊色“阿爹”,而且,每个晚上歇息的时候,秦大王总要教他一招半式拳法,小孩儿见他厉害,又没有什么未来和前途祸福之类的忧虑,因为年纪太小,只知道“有奶就是娘”,逐渐就忘了“离家”之苦,见秦大王看自己,就瞪他,问:“坏蛋……你干么不走……”

乳娘忙小声喝他:“小公子,不得对大王无礼……”

小孩儿吐吐舌头。

秦大王这次却无心思跟他“对骂”,因为临近鄂龙镇时,就想起花溶的病情——她不能再生育了。

她刚受伤时,还并不害怕,是因为自己不能生育,才彻底崩溃的,如今,见到别人的孩子,会不会更加触景伤情更加伤心?

又或许见了孩儿可爱,会开心一点?

他眉头紧锁,根本拿不定主意。

乳娘见他目光只是盯着孩儿,怯生说:“大王,您?”

他一挥手:“老子要先去鄂龙镇……”

乳娘急忙说:“你们是要去看望岳夫人么?老身也想去看看……”

秦大王犹豫半晌,才说:“也罢,就一起去吧。”

正文 第200章 义兄

连续几日的秋老虎一过去,终于下了一场小雨。

秋雨缠绵,天气一下就凉了下来。一到傍晚,更是带了深深的寒意。

乡间无事,岳鹏举早早地点亮灯,将屋子里的炕烧起来。

花溶坐在热乎乎的炕上,呵呵笑:“鹏举,这么早就弄得这么暖和,冬天可怎么过呢?”

岳鹏举边整治饭菜,边答:“我准备了许多柴禾,一冬也不怕。”

屋里的小火炉上,放着一只锅子,他亲自炖一锅老虎肉,已经炖了2个时辰,发散出一种异常浓郁的香气。

他揭开盖子,舀一碗,花溶先喝一口汤:“呵呵,真是美味极了。”

岳鹏举得妻子称赞,大是高兴,自己也连吃三碗。

收拾了碗筷,撤下锅子,二人一起扑在小桌子上下一种土棋,你来我往,好不热闹。岳鹏举杀得兴起,干脆从对面过来,抱着妻子的肩膀:“你不该这样走棋的,如果这样一换……”

花溶推他:“哪有你这样的?我自己来。”

她一推,二人乐成一团,岳鹏举情难自禁,低下头,就吻住了她的唇。他的吻非常激烈,花溶由柔顺地应承到主动的回应,声音沙嘎嘎的,心里忽然无限心酸,自己和鹏举,就是这样了么?只能这样了么?

好一会儿,她埋在他的怀里,不言不动。再抬起头,却见岳鹏举双眼晶亮,柔和如一汪深刻的泉水,仿佛能照出人的影子来。

她长叹一声:“鹏举,你这样,真是辛苦……”

他却兴致勃勃,一点也看不出沮丧的情绪:“你放心,一定会好起来的,现在不是好了许多么?再过一些日子,一定能好……”

这倒是真话,这些日子,那些虎豹豺狼、大熊都遭了殃;单看一屋子的虎皮,花溶甚是感叹,她出自贫寒之家,从不曾品尝什么“熊掌”之类的,没想到受伤后,得岳鹏举打猎,天天都是极品“山珍野味”:从昂贵的灵芝到虎骨熊掌,从站立不稳到行走如常,她心里也慢慢地从绝望到希望,潜意识里,也认为自己能好起来。

只要自己能好起来,岳鹏举付出这些,才不枉然。

就怕的是自己好不起来,今后,又有谁去陪他?

她凝视着他,如此战乱的岁月,要一个男人,轰轰烈烈,金戈铁马,那是很容易的,可是,要一个锐意进取的男人窝在家里,陪着妻子,不问世事,这样的清苦寂寞,又有几人能够忍受?

并非只有大悲大喜才是牺牲;细微处的天长日久,谁能明白那种坚持的毅力?

岳鹏举见她发呆,搂住她,胳肢她一下,她一个咯咯地笑出声来,正要说话,却听得门外士兵的敲门声:“岳相公,有人求见……”

这么晚了,谁会来呢?

岳鹏举放开妻子,起身去开门,花溶也有点意外,立刻端坐了身子,生怕是什么公务之类的。

门一开,岳鹏举一愣:“秦大王,是你?”

秦大王嗯一声,直冲进去,声音有些颤抖:“丫头,你好点没有……”

花溶见是他,并不十分意外,心里其实明白,秦大王,他迟早会再来的。岳鹏举看她,她也看岳鹏举,夫妻二人交换了一下眼色。

秦大王哪里注意到那么多,只怔怔地看炕上的人儿,她腰间围了一张虎皮,苍白的脸色被红光映出一丝淡淡的红晕,淡淡烟眉,盈盈双目,不胜病弱的一段风流态度。他心里一震,只叫一声“丫头”,好一会儿,再也说不出话来。只一次一次地在心里暗说,丫头,她这样子,还能活多久?

这灵芝,究竟是否真有那么大的功效?

长久以来,他对千年灵芝,一直抱着极大的期望,下意识幻想,只要灵芝到手,丫头只要服下去,就会活过来,就会百病消除,长生不老。可是,真拿到手了,又被践踏了,他却再也不敢抱着如此巨大的幻想了。

此时,岳鹏举就站在他旁边,但见他浑身颤抖,岳鹏举久经沙场,一眼看出,秦大王至少受了好几处重创,心里暗叹一声,也不知这痴汉如此不顾生死,又来作甚。

“秦大王……”

花溶见岳鹏举叫他,他不应,就连她也看出,秦大王受了重伤,急忙叫一声:“秦尚城……”

秦大王这才如梦初醒,忽然伸手从怀里摸出一个匣子,打开,声音有些沙哑:“丫头,这就是那个老狼主的千年灵芝……”

花溶惊讶地看着那一堆破碎的灵芝,眼眶一热,颤声说:“秦尚城,你,你……又何苦如此?”

秦大王抬手擦擦额头上的汗水,这才稍微镇定下来:“老子去了上京,才知灵芝被赏赐给了金兀术,可惜,被耶律观音那厮贱妇践踏坏了……也不知还能不能用上……”

岳鹏举就站在他面前,此时,心里真是五味杂陈,他并不知道“千年灵芝”的事情,也不认为,世上真有仙丹灵药,包治百病。但见秦大王不顾生死去上京盗取灵芝送来,忽然弯下身子,长长一揖:“秦大王,多谢你!”

秦大王跟他多年生冤家死对头,此刻,得他“一谢”,也是百感交集。他早已探知岳鹏举已经辞官,在此猎兽替妻子治病,进屋时,又看到满屋子的各种虎皮熊皮,自然看出岳鹏举身上也是大大小小的伤痕,显然是猎取这些猛兽所致。也因得如此,花溶才能安然还坐在炕上。

丫头能嫁得此人,也不枉终身!

两人对视一眼,心里均很复杂,岳鹏举强压抑住心里的激动,只拿了灵芝出门,立刻就吩咐士兵下去煎服。

秦大王在花溶面前站了一会儿,也说不出话来,花溶也忘了喊他走或是招呼他,只怔怔地看着那盘不曾下完的残棋。

其实,花溶和岳鹏举一样,并不寄望于甚么“千年灵芝”真能马上就起死回生,那最多不过有些疗效而已。心所感叹的是秦大王这番举止,哪怕是微弱的一丝希望,也千里万里地寻去,不惜一切代价。

恨他!自然!

可是,这恨之外,却是一种根本无法形容的悲伤和痛楚,其实不是恨,而是一种复杂到了极点的感情。

好一会儿,她忽然看见他肩膀上的伤,仿佛是奔波,扯动伤口,血水渗透出来,湿了,又干涸,在袖子上形成淤黑。

她柔声地,慢慢开口:“秦尚城,你过来……”

他着魔一般,真的走过去,一步一步,停下。

花溶伸手从炕的里面拿出一个小箱子,打开,里面是一些干净的布条和创伤药膏。这些日子,岳鹏举和猛兽搏斗,时常受伤,每每回来,她都要亲手替他涂药,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