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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奴(276)

金兀术在这个问题上,本来是支持蒲鲁虎的,但是,事情发生了微妙的转机,那就是合刺的父亲三个月前忽然去世,而金兀术的一位同父异母兄弟,就做了合刺的继父。随着宗望等人的死,太祖的儿子便只剩下三个,一个跟金兀术是同母弟,一个是异母弟,三兄弟的关系,无形中就亲近起来。正是合刺的继父,悄然捎信,让他支持继子,并且信誓旦旦称,合刺绝不会受到宗翰的控制。

宗翰之所以扶持合刺,便是看准他年幼便于控制;如今自家兄弟成了合刺的继父,牢牢控制了一切,形势立刻扭转。

金兀术衡量一番,支持自家兄弟的继子,自然有好处,但他和蒲鲁虎,又有一些私交,如今,宗翰平叛耶律五马叛乱后,军权更盛,到底要支持谁,只得且行且看。

由于情况紧迫,金兀术第二日就动身启程,只带了一百精兵,赶去中京面见狼主。一路上,不由得又想起赵柔用的那个巫蛊之毒。金国辽国巫医之风都盛行,但赵柔是汉人,怎么会想到用这个方法?岂不是自寻死路?

花溶夫妻刚在府邸住下的第二日,一堆不速之客便上门来访。

来的人大多是南渡时曾和岳鹏举共事的武将,其中一人竟然是翟汝文。岳鹏举夫妻跟他素无交往,本朝重文轻武,翟汝文身居高位,如此来拜访武将,夫妻二人都感到意外。

这干人得岳鹏举夫妻招待,上门是客,都不好太盯着“岳夫人”看,唯翟汝文却一进门,也不怎么理睬岳鹏举,就肆无忌惮地打量花溶,虽然无礼,却并不轻佻。

因为和岳鹏举一同海上抗敌,后来进京为官的那名朱大人低声说:“这位翟大人号称翟狂生,跟秦大人共事,已经屡次讥讽秦大人……”

岳鹏举听得如此,不由得多看他几眼,却见他坐在位置上旁若无人地喝酒,旁若无人地打量花溶,自始至终,也不说话。酒过三巡,他忽然站起来,走到花溶身边,长身一揖:“下官一次无意中看到岳夫人墨宝,欣赏不已,此次见到真人,倒要向岳夫人讨教讨教……”

原来,狂生上门,是这个原因。

花溶起身回礼:“却是不敢受大人此礼。”

翟汝文哈哈大笑:“下官一生所拜,唯美人、圣手。岳夫人貌美书法佳,下官一拜又何妨?”

花溶呵呵一笑:“既是翟大人厚爱,花溶敢不献丑?只是疏于提笔一年多,怕写不好,只将自家丈夫的几幅便笺献丑,敷衍塞责,请大人指教……”

她随手从怀里摸出两幅字递给翟汝文。在座诸人无不好奇,她居然随身带着丈夫的笔墨。翟汝文是冲着传奇的“巾帼英雄”而来,但见她拿出丈夫的字迹充数,心里暗暗失望,以为她埋汰自家,邀宠丈夫,庸脂俗粉,不过尔尔。

他自然看不起武人,心想,武将能写出什么东西来?他懒洋洋地摊开纸张,一看,面色就变了,看得半晌,才大声念出来:

遥望中原,荒烟外、许多城郭。想当年、花遮柳护,凤楼龙阁。万岁山前珠翠绕,蓬壶殿里笙歌作。到而今、铁骑满郊畿,风尘恶。

兵安在?膏锋锷;民安在?填沟壑。叹江山如故,千村寥落。何日请缨提锐旅,一鞭直渡清河路!却归来、再续汉阳游,骑黄鹤。

他以手击节,大笑:“好一句‘何日请缨提锐旅,一鞭直渡清河路’,好,好得很,真是好极了。岳相公如此境界,如此书法,果真非是浪得虚名……”

此人癫狂,从进门的傲慢轻狂到尊称“岳相公”,花溶呵呵一笑,瞄一眼丈夫,眼波流转,才又看着翟汝文,岳鹏举对文官向来尊敬,亲自回敬他一杯:“翟大人过奖,下官只是涂鸦之作。”

翟汝文本是冲花溶而来,没想意外见到岳鹏举如此佳作,喜出望外,花溶一笑:“相公书法早已远胜于我,所以,自家就不献丑了。”

翟汝文大笑着又看几遍,才说:“可笑秦桧这厮,状元出身,天天兜售什么奇妙‘二策’,笔力从心,他小人心性便无大成就……”

花溶听他趁着酒意公开抨击秦桧,这是个公开场合,如此,岂不有结党的嫌疑?她寻思一下,却见丈夫巧妙地将话题扯到一边,众人一笑而过,谈起其他事情来。

正文 第231章 岳夫人

待众人尽欢散去,花溶才说:“这个翟大人,倒是少有的清醒人。”

岳鹏举点点头:“可惜他太过狷狂,玩弄权术自然不是秦桧对手。必被秦桧排挤出局。”

花溶长叹一声,政治讲究“腹黑”,官场从来不是书生的天下。幸得自家夫妻很快就要奉命启程去剿灭水寇,外放,总是比朝中纷争好得多,能躲一时,得躲一时。

她忽然想起什么,急问:“鹏举,陛下现在对洞庭水寇视为心腹大患,会不会等腾出手后,又去对付秦大王?”

这问题,她其实想了几天了,现在忍不住提出来。岳鹏举沉吟一会儿,才摇摇头:“秦大王海域辽远,而且,他的势力范围,自来不是朝廷赋税鱼米的重要集散地,如此宽广的海岸线,朝廷出兵,自是徒劳无功,而且没有多大实际好处。再者……”他微微压低了声音,“海上那段日子,估计‘他’已经惊魂,怎肯再去重蹈覆辙?”

花溶这才微微放心,叹道:“也不知秦大王去了哪里。他善水战,要是他在,还可以让他参谋一下。”

岳鹏举笑起来:“我也正有此意。若是秦大王在,真真是洞庭水战的第一参谋。只可惜,不知他到底来还是不来。”

花溶很是惆怅,估计秦大王早已回了海上,天遥地远,又怎会再来?

这一日,花溶应约赴宴。

想到这一日的主题和可能见到的那些人,花溶心里就不舒服。岳鹏举见妻子愁眉不展,不像要去赴宴,倒像去刑场似的,笑道:“十七姐,傍晚我到宫门口接你。”

她这才转嗔做喜,笑道:“嫁汉嫁汉,穿衣吃饭,鹏举,我可不想离开你啦。”

经历了许多事情和危险后,已经慢慢开始明白,只要自己在岳鹏举身边就是安全的,一旦离开他,就会陷入无穷无尽的危险。既然如此,自己又何必要离开他?而且,一旦离开,天南地北,怎照应得上?自家丈夫又不是三头六臂。

岳鹏举整理一下妻子鬓边一丝散开的头发,柔声说:“以后只要你离开两天以上,我都陪着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我不会离开两天以上,也不在外面过夜。”

“嗯,我晚上准时来接你。”

她忽然笑起来,自从金国逃回夫妻团聚以来,一年多的时间里,自己无论去哪里,都是鹏举作陪,寸步不离,快成二十四孝老公了。就嘟囔一声:“这样可不行,以后,依赖你成习惯,怎么办?”

“那就依赖一辈子呗。反正你早就习惯了。”

她呵呵大笑,在他脸上亲一下,才转身出门。

此时已是深秋,宫里还剩最后一批灿烂盛开的秋菊。吴金奴等附庸风雅,将菊花一盆一盆摆好,设了暖帐,就在御花园里举行“秋菊盛宴”。

宫里嫔妃和外命妇们早已到达,院子里熙熙攘攘全是赏菊的美人,谁也不敢失了分寸,都穿金戴银,盛装打扮,务必要露出最光彩照人的一面。

天薇和婉婉早早就到了。她大婚在即,不能随意出宫,只得婉婉回报和花溶的谈话。刚坐下,只见王君华带着几名侍女,远远地,如花蝴蝶一般穿梭过来,一路跟所有女眷打招呼。因为金兀术的安排,秦桧夫妻回宋时带了大量财物,专门用于贿赂上下。从医官王继先开始,然后宫内上至潘贤妃,下至宫女太监,只要能用得上的人,她都打点到位,博得一致好评。尤其是潘贤妃,更是她巴结的头号对象,但她也知道小皇子的身体,所以,很微妙地,也笼络吴金奴和张莺莺二人。这三人,一是知道官家的隐疾,二是清楚王君华为大臣妻,何况,因为秦桧的晋升,她也被加封为“国夫人”,天下皆知,天子再怎么放肆,也绝不敢公然将她引进后宫,是以,争宠三角关系失衡时,正需要这样一个外人的加盟,与其另外其他人受宠,不如这个没有什么威胁的女人受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