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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奴(345)

因为那个山道黑夜的一句“金兀术,我喜欢你”;因为人约黄昏后的等待的飘渺,更因为她的几次手下留情,他总是以为,她至少,还是有几分喜欢自己的。

“……”

“花溶,你说!有没有哪怕一点点喜欢过我?”

花溶沉思了一下,才缓缓说:“至少我有一段时间是很感激你的。从刘家寺金营,你装醉放我离开,从出使金国你庇护我,我都很感激……所以,在能杀你的时候,我尽量手下留情……你还记得海上一战?”

记得,肩头还有伤痕。她和岳鹏举的箭,那么清晰的记忆。

他情不自禁捂着肩头,忽然明白,那一次,她也是手下留情。在那样的射程里,若不是手下留情,以她的箭法,自己怎能逃生?

他的眼睛忽然亮起来,兴奋无比:“花溶,花溶……”

她摇摇头,目光黯淡。

纵然如此,又能如何?

他以及他安插的秦桧,每一步棋子,都注定了彼此今生的敌对行为。

金兀术的声音十分诚恳:“花溶,我带你走,还有个目的。就是要你生,而不是死!你应该清楚,留在大宋,你必然死路一条。”

她淡淡一笑:“你是说秦桧?”

“对,轮到政治阴谋,你们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

“再加上赵德基。这些年,我算是把这个九王看透了。他根本不敢放手一战”

花溶声音急切,满是期待:“只要你立誓,我一定放了你。”

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明明恨之入骨,到了此时,偏偏下不去手。或许是刘家寺金营的庇护?或者是出使金国的看觑?又或许真是火起那一刻他的营救?

正文 第288章 令牌

金兀术盯着她握刀的手,她的手微微颤抖。

他心里忽然一暖,却冷笑一声:“我放过你,无论何时我都放过你。但绝不放过岳鹏举!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会寻机杀他!”

他的手更紧地捂着腰间的伤口。海上第一次的走投无路,此次被岳鹏举射落马下,如此大敌,只要自己还活着一天,就绝不会放过他。

花溶丝毫也不惊讶他的答案,一切都跟预想的一模一样。

只是失望。

“四太子,你也不失为英雄。直到此刻也不肯欺骗我。”

他几乎在嘶喊:“我从未欺骗你,一直都是你在骗我。花溶,你骗我,你曾说你喜欢我,说你真心喜欢我,可是,你都是骗我的,骗我……花溶,你才是骗子!”

“可是,既然你都不肯放过鹏举,我为何要放过你?”

“你我之间,为什么偏偏要扯上岳鹏举?他算什么东西?”

“他是我丈夫。我跟他无分彼此!”

金兀术的双目几乎要鼓凸出来:“我真恨自己……”

“哦?”

“我恨自己老是在你面前装什么君子。恨自己怎么不在刘家寺的金营里就对你用强。若是如此,你儿子也替我生下了。哪里还有这么多波折?”

重重的一耳光,还是落在刚刚那半边脸上。

这一耳光,不再是微疼,而是火辣辣的,眼冒金星,他嘴角的血掉下来,牙齿也掉了一颗。

这个女人,出手竟然如此重。究竟是不是女人?

他愤怒地瞪着她,她的目光,燃烧着一股极其强烈的火焰,仿佛一头即将暴怒的狮子——他从未见过的一种可怕的狮子。

可是,怨恨在心,再也忍不下去,他滔滔不绝:“我二哥强迫了茂德公主,她对他恭敬顺从,小心服侍;其他金国将领,也全部是这种情况。我二哥常说,得不到女人的身子就得不到女人的心,我自恃文武全才,自来只有女人送上门任我挑选,没有我对女人用强的道理——只有我,只有本太子,无数次可以用强的机会,我偏偏愚蠢到白白放弃。若是强迫了你,你我儿女成群,你难道会不死心?可惜,可惜我有眼无珠,眼睁睁地看着你跟岳鹏举成亲。否则,他岳鹏举有什么机会?他为你做过什么?可是,你却偏偏对他死心塌地。付出真心的人得不到,岳鹏举什么都不曾付出,他凭什么就跟你不分彼此?凭什么?花溶,你这个蠢女人,天下第一的蠢女人。你总会后悔,你一定会后悔……”

花溶简直不可思议。

鹏举做了什么?每次大难时候的营救!鹏举陪伴自己最艰难的日子,放弃大好前程在边境隐居,天天的照顾侍奉,虎骨灵芝,这些,他金兀术能做到?

可是,她自然不会就这些跟金兀术辩驳,因为,根本没有必要。

“你这个蠢女人,我如此待你,甚至不如秦大王在你心里的地位……”他自己提起秦大王,却恨得几乎吐出一口血来,于是,一张嘴,真的吐出一口血来,“秦大王这个恶魔,本太子也一定要杀了他!此生不杀他誓不为人!”

这口血一些滴落在他的衣襟上,一些在嘴角边,以及他肿起的面颊——真真是打碎了银牙往肚子里吞。

花溶凝视着他狼狈不堪的样子,愤怒得几乎要跳起来的样子,缓缓说:“四太子,你是在拖延时间么?”

他真的跳了起来:“花溶!你说,本太子在你面前究竟用过什么心计?你说?”

花溶并不开口,只侧着耳朵,听微风从林间刮过,淡淡的悉悉索索,天气放晴,一些平素蛰伏的小动物纷纷跳出来,在林间欢快地蹿来蹿去。一些地上的土拨鼠拱起来老高,划着地上厚厚腐烂枯萎的树叶,如一道细微的旋风悄然刮过,又停止。

没有任何马蹄声,没有任何人追来。

所有人都往前面的山坳追去。

她面色忽然一变。

金兀术一直凝视着她面上神色的转变,见她如此,呵呵笑起来:“花溶,我也不知道这是到了哪里。”

“哦?反正距离外面的大路不会太远。”

不过半个时辰左右,马能逃到哪里?

金兀术终究还是沉不住气,恨恨道:“你在担心岳鹏举?”

她坦率地点点头。

“哈哈哈,实话告诉你,本太子早已在前面的山坳埋伏了伏兵。岳鹏举一跃过便是有死无生。只要他一过去就是死路一条……哈哈哈,花溶,可惜你追不上了,过了这么久,阻止也来不及了。”

他见花溶勃然变色,反倒喜出望外,“哈哈,花溶,你怕什么?这里是你的地盘,你想什么时候杀我,就什么时候杀我!马上杀也可以。如此,黄泉路上,我有岳鹏举作伴,也不会孤独。哈哈哈啊……”

他的笑脸太过得意,花溶举起刀,一刀劈下。

金兀术怔住,笑容在脸上冻结,血流出来,不知是冷的还是烫的,没有感觉。不是愤怒,不是惶恐,甚至不是绝望,而是一种悲哀,入骨的悲哀……

此时,阳光那么明亮,鸟鸣那么清脆,古松已经有了生机,除夕来了,春天也就来了。

金兀术看着汩汩流出的血,仿佛不是自己的。

花溶看着刀,看自己举起的腰刀,阳光照射下,淋漓的鲜血成为一种花瓣般的嫣红。

她生平几乎不曾这样面对面的杀人,也很少用刀,因为,女人,总是对鲜血更为敏感。更想不到的是,有一天,这把刀,沾的竟然是故人的血。

故人!

又或许是敌人。

这把刀原是他的,是落马的一瞬间,她从他腰间抽出来的。她隐忍着,等待那一刻已经多时。本来在他冲入火海抱起自己的时候就是良机,可是,那时她赤手空拳,怕不是对手;她甚至还想过在半途截杀,但还在盘算最好的时机。于是,岳鹏举就把这个时机送来。那一箭,他重伤在腰,无法用力,无法运劲。

此时不下手,更待何时?

她的手往下,几乎沾染上那一抹艳丽的红,心里一悸,咣当一声扔下刀子,转身就走。

是他的,那就陪他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