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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奴(436)

他本是无意一句,韦氏却满面通红,大宋的太后生下大金的“混血儿”——还有什么比混淆敌人的血统更严重的征服和蹂躏更甚呢?

金兀术自然不明白她诸多的想法,一挥手,几名亲兵上来,他吩咐说:“立即帮太后收拾东西,准备启程。”

韦氏站在原地,丝毫也不敢反抗,又是期待,又是害怕。反抗不得,就逆来顺受,做大宋的太后,难道不比这苦寒地一个女真老兵的妻子来得更好?

金兀术带着韦氏赶回河南,方七月初,正是一年中天气最炎热的时候,也是宋金两国每年最战火凋零的时候。炎热阻挡了骁勇的女真人的战争步伐,何况,金兀术此时,根本就没打算再开战,太后在手,奇货可居,赵德基还有什么条件会不答应的?

而此时的龙德宫,在他的授意下,经过几个月的精心布置,花鸟虫鱼,假山水流,尤其是正对着他寝宫的户外,修复了以前宋徽宗时的五道人工瀑布,水花飞溅,整个大花园,雾气蒙蒙,姬妾们每每经过都要提着裙子,咯咯娇笑,怕被打湿了华美裙裳。

雾气送爽,窗子一推开,凉爽舒适丝毫也不逊色于燕京的避暑山庄。金兀术一回来,就很惬意地坐在龙椅上,也不急于看堆满案头的公文,先面向窗子,看外面的云蒸霞蔚,深深吸一口气,但觉芬芳扑鼻,精神抖擞。

案几上的密函,事无巨细地向他回报了如今宋国朝廷的情形。他尤其检阅秦桧夫妻送来的密函,其中王君华提到婉婉之死。虽然用词委婉,但他立刻敏锐地察觉,王君华的目标已经指向天薇,因为天薇是她的心病,而且,还提起,如果太后回归,太后和天薇二人联手,会不会将他们夫妻在金国的底细抖落,这是最最令他们夫妻担忧的事情。

金兀术放下书信,太后是和宋国谈判的最重要砝码,她若回去,对赵德基的影响肯定比天薇大得多,毕竟是母子连心。若是真对秦桧夫妻造成了危害,岂不是阻碍自己的宏图大计?

他冥思苦想多时,唯一的办法,是让韦氏和天薇不睦。可是,要如何才能令两个同曾经沦落金国的女人互相搏杀?如此想到半夜,他忽然计上心头,喜形于色,立刻给秦桧夫妻修书一封,令亲信急递送去。

此时,宋国上下已经彻底笼罩在和谈的气氛中,人们奔走相告,说四太子已经散步言论,即将归还宋徽宗的梓宫以及太后。但有志之士也在忧虑,如果单为了成全皇帝陛下的“孝心”,就得付出彻底失掉两河,丧失大片国土,缴纳巨额贡赋给金人的代价,这值还是不值?要迎回这个老妇人,代价是不是太大了?可是,这样的观点只能是密谈,没有任何一个士大夫敢于宣诸于口,公然挑战陛下的“仁孝”,因为,那是找死!

正文 第365章 巧娘来

秦桧熏然自得地陶醉于和谈的大计,每天奔走钻营,这一天晚上,终于接到四太子的密函。他和王君华在隐蔽的书房里,看完书信,二人忍不住眼冒红光,王君华娇笑一声:“老汉,就说你不如四太子,你还不信!看看,四太子这个计划简直是天衣无缝,我们二人杀不了天薇,太后还杀不了她?哈哈哈,天薇这个贱人,真真是死定了……”

秦桧也对这个毒计叹服,叹道:“老夫一直在借刀,太后岂不是最锋利的快刀?这个计策既然能对付天薇,可见,也能对付花溶。”

四太子书信上虽然没有提到花溶,但王君华早已想到这一着,见秦桧提出,更是喜悦:“官家一直摇摆不定,到底杀不杀岳鹏举,现在看来,他是非杀不可,哈哈哈。早前,我还担心官家舍不得杀花溶这厮贱妇,但太后要杀,他又岂会不允?哈哈哈。来来来,老汉,我们喝几杯庆祝庆祝,待杀了岳鹏举、花溶、天薇,我一定亲自为你纳三名美妾,以做奖赏……”

“多谢国夫人大恩大德,老夫没齿难忘。”

就在秦桧夫妻举杯相庆的时候,赵德基也收到一封金兀术的亲笔书函。这是以两国公文的形式,先发给宰相,转交皇帝。秦桧自然事先就知有公函来,故意称病请假两天,这封公函便由坐班的另一官员拆阅,送呈赵德基决断。

这一次,金兀术的和谈信,口气稍稍收敛了倨傲,对于宋徽宗等也不再称侮辱性的“昏德公”,而是称“赵氏旧主”,提出金宋划江而治、归还韦太后之外,再次强调,杀掉岳鹏举,凡事好说。

赵德基得知生母竟然已经到了河南,如今就住在龙德宫,激动得书信掉在地上也不顾,仰天长叹,又泪流满面:“天可怜见,太后终于要回来了。朕不孝,今后必定十倍百倍孝顺太后,以减轻罪孽……”

赵德基每次提到太后必呼天抢地,如此,官员们的反对议和之声,便会被天大的“人伦仁孝”彻底打败。众人早已见惯了皇帝这番表演,却也只能附和着讲一番“陛下仁孝感天动地”之类的奉承话。

张去为替皇帝擦干眼泪,安慰说:“小的恭喜官家,就要母子团聚。”

赵德基站起来走了几步:“即便寻常人,也有天伦之亲,朕爱子早夭,如今,只剩老母相依为命,立刻下令,不惜一切代价,迎回太后。”

皇帝的“不惜一切代价”的言论自然通过张去为等,很快传到了秦桧耳朵里。他夫妻二人深知这句“不惜一切代价”的含义——作为宋金和议的第一道祭祀品,岳鹏举的死,已经是时间的问题——甚至不会拖得很久了。因为赵德基已经迫不及待要见到自己的“母亲”了。

朝里的气氛如黑云压顶,岳鹏举夫妻却似浑然不觉,在精巧奢华的“怡园”里,度过了人生最闲暇的一段日子。二人罕与人交往,只带着儿子游遍苏杭的山山水水。小虎头早已度过了自己一岁的生日,长了牙齿,真正能开口叫“妈妈”、“阿爹”了。

……………………………………………………

丹桂飘香,秋高气爽。苏杭的秋日硕果累累,游人如织。这一日,夫妻二人并不外出,只在园林里看自家花园里的春兰秋菊。一溜的菊园开得特别艳丽,尤其是波斯大丽菊,花瓣狭长如钩,花朵又大,花团锦簇,艳丽多姿。后山一带是茂密的桔子树,又红又大的桔子挂满树梢,远远看去,如火一般的颜色。而一排梨树上,黄澄澄的秋梨压得枝头弯下来。

一张桌子安放在一棵高大的丹桂树下,岳鹏举夫妻和李易安相聚品茗。这些日子,李易安几乎每日必来怡园,兴之所起时,也留宿十天半月。

小虎头蹒跚着在林间走来走去,他身子较一般儿童来得强壮,手里拿着一个红桔,又想去摘梨子,却摘不着,抱着树干哇哇地直喊“阿爹,阿爹……”

岳鹏举笑着走过去给他摘下一个梨子,他拿着,贪婪地看着上面,仿佛很想亲自去摘。岳鹏举便又弯腰抱起他,他的小手胡乱挥舞,岳鹏举便将两个果子接过放在一边,他的小手触摸到一根弯下来的树枝,却放弃眼前稍小的果子,而双目闪闪发光地盯着最大的那个梨子,用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双手一起用力拽了下来,乐得咯咯咯地大笑。

他挣扎着从父亲怀里下来,蹒跚着跑向前面的桌子,咯咯笑着将梨子递过去,直喊:“妈妈,妈妈……”花溶不接梨子,笑着柔声说:“虎头,给婆婆……”

小虎头听话地转过小身子,又奶声奶气地将梨子递给李易安:“婆婆吃……梨子……”

李易安大乐,接过梨子,摸摸他柔软的挥舞的胖胳膊,轻叹一声:“老身无儿无女,不料晚年还能有这等天伦之乐。只是不知,这天伦又能维持几许?”

夫妻二人对望一眼,这些日子赋闲在家,外面媾和的言论越来越激烈,而上书反对者也越来越多。但这两种势力对比,毕竟太过悬殊,二人有意韬光养晦,不露锋芒,对此虽然说不上一无所知,却也所知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