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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奴(449)

“十七姐,你去找秦大王。”

她心里一震,条件反射一般摇头:“不,不行!”

岳鹏举的大手轻轻抚摸在妻子的头发上:“十七姐,你听我说。‘他’自海上逃亡后被吓破了胆,这一生想必都不敢再回海上,天下之大,我不敢说就秦大王是唯一值得信任的,但他那里却绝对是唯一真正安全的。”

花溶何尝不知?可是,临安距离最近的海域还有相当一段距离,自己这一去一回,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鹏举,他又是否能等到自己返回的那一天?

他语气坚决:“十七姐,你一定要听我的安排。”

花溶也慢慢镇定下来,一字一句说:“鹏举,我答应你。可是,送走了儿子,我会马上赶回来,你一定要等着我。”

岳鹏举至此已经无话可说,妻子的性子他清楚,若是拒绝,她必然不肯走,便点点头,微笑着说:“十七姐,我一定等着你。但事不宜迟,你必须马上就走。”

“这……”

“他下毒手未遂,一定不肯善罢甘休。为防不测,你必须马上走。”

“可是你怎么办?”

“你放心。‘他’要杀我,就还得再替我网罗像样的罪名,不可能我一回临安,立刻就杀我。如猫捉老鼠,必然还会有一番戏耍,否则,当初也不会派我去楚州。他向来标榜不好女色却荒淫无道,标榜仁德却滥杀无辜。他为显示他的仁孝和皇恩浩荡,不到最后关头,就不会图穷匕见,否则,今夜便不会派人暗杀你们,而是公开捉拿你们。‘他’急于杀虎头,无非是逼迫我,我回了临安,‘他’暂时就不会太过追究你们母子的下落。”

花溶到此时,完全是六神无主,只得听从丈夫的安排。岳鹏举唤来两名最信任的亲兵,对马超低声嘱咐几句,又取出一封银子:“你们务必护送夫人平安到达。”

“是。”

这时马超已经背好了小虎头,为怕他半夜啼哭,花溶还不得不狠心在他嘴巴上蒙了一块布当口罩。准备停当,两名亲兵上马先出去,花溶拉着丈夫的手,泪如雨下,忽然反悔:“鹏举,我不走,我不走……要死就死在一起……”

岳鹏举也掉下泪来:“十七姐,我答应你,一定活着等你回来。你放心吧。”

二人久久相拥,良久,岳鹏举推开她,一狠心:“十七姐,快走。”

“不,叫马超他们将虎头送去找秦大王就行了……”

“他们根本找不到人。十七姐,你必须亲自前去……”

花溶还要挣扎,已被他抱起放在马背上,岳鹏举在马屁股上重重一拍,马就冲了出去。此时,东方的天空已经浮现一片鱼肚白,花溶在马上擦干眼泪,回头,只见丈夫已经模糊的身影还在远远地挥手,叫她放心。

“鹏举,你等我,一定要等我回来!”

她不再哭泣,擦干眼泪就去追前面的马超,愤怒和寒风一样在清晨里滋生蔓延:赵德基,这天下还有谁比赵德基更大的罪魁祸首?杀了赵德基,一定要杀了他!

正文 第376章 囚禁

天色微明。

岳鹏举看着远处的山丘,连绵的阴影,江南的水乡……妻子的背影已经彻底消失。他擦擦眼角的泪水,又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无比轻松。前途再变幻莫测,自己一个人,总比一家人死在一起好。

“十七姐,若是有来世,我绝不会再做一名军人,也绝不会让你再吃一点苦。你这一生,都是我害了你。”

心里千回百转,不是对自己命运的忧惧,而是对妻儿的牵挂。前程难料,以后,她们母子又会再经历多少磨难?回想自己短暂一生,从海岛到种家庄,再到多年的军旅生涯,所有快乐的时光,竟然都是和妻子一起度过的。此外,自己还有过什么乐趣?十七姐的一颦一笑,十七姐的轻嗔薄怒,十七姐的温柔照顾……这些,难道自己此生已经注定了再也无福消受?

爱啊!爱啊!

自己的生命里,幸好有她,才知道什么是爱。

他双眼湿润,竟想得痴了。

他已经不再急于动身,而是只带了几名亲兵近地逡巡,直到傍晚,确信妻子等人已经安全离去,才在黑夜里慢慢上路,往临安而去。

斋戒的最后一天。

天薇跪在太后灵位前,双腿已经彻底麻木。一名侍女来扶她:“公主,您该歇歇了……”

她低声问:“岳夫人呢?”

“还没有回来。”

“你再去看看,我怕她……”

“天薇,你不用演戏了!”

一个声音冷冷地响起,天薇吓得浑身发抖,急忙又跪下去:“九哥……”

赵德基坐下,神情高深莫测:“九哥?天薇,你确信朕真的是你九哥?”

天薇骇异莫名,抬起头,只见九哥眼里闪过一丝狠毒。

赵德基看着她的眼睛,冷笑一声:“天薇,自你南归后,朕向来对你不薄,你为何还要恩将仇报?”

天薇茫然失措:“九哥,我怎么啦?”

一张纸揉成纸团,重重地砸在她的额头上,赵德基愤怒地大吼一声:“贱婢,你还敢装模作样?你看这是什么?”

天薇战战兢兢地摊开纸团,头脑里嗡的一声,只见上面写着:韦贤妃在金国洗衣院伺候金人,沦为官妓,又生了两个儿子,有何面目归来?我大宋颜面何在?

她手一抖,纸掉在地上,只知道拼命伏地叩头:“九哥……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不是你是谁?除了你,还有谁沦落金国还能回来?你竟然敢派人在大街小巷张贴,破坏母后的名声。”

“真的不是我!是王君华……一定是秦桧和王君华……他们两个才知道,九哥,他们也曾被羁押金国,知道这一切……”

“他们夫妻全力主张迎太后归来,怎会如此作为?除了你这个贱人还有谁?”赵德基压低声音,凶狠地说,“想必是你怕母后回来揭穿你的老底,就先下手为强,试图阻挠她的回归……”

天薇百口莫辩,惊觉自己已经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漩涡:“九哥,我有什么老底可以被人揭穿的?”

赵德基冷笑一声,从怀里摸出一封信来:“你看看,这是什么?”

天薇接过信,跪在地上,边看边全身发抖。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浏览完这封信的。看了,又再看一遍,神思恍惚,全身僵硬:

自己是假公主!

是冒充的天薇公主!

真的天薇公主,已经丧生在五国城!

原来,韦贤妃竟是先下手为强!

怕被揭老底的是韦贤妃,不是自己!!

她从最初的惧怕里忽然清醒过来,慢慢将信放在一边,抬起头,直视着赵德基的眼睛:“九哥,我是不是冒充的天薇,别人不清楚,你该清楚!”

赵德基冷笑一声:“你行事作风大改,性子大变,朕也实在不清楚,你到底是否朕的亲妹。再说,朕也在狐疑,那么多人被关押都未能逃出去,为何就独独你一个人运气那么好?你说,你是不是金人故意放回来欺瞒朕的骗子?”

他声色俱厉,天薇无言以对。

“你还敢欺瞒朕?”

天薇在他的咆哮声里缓缓站起来,慢慢将自己宽大的袖子往上挽,一直挽到胳臂,露出一块淡红色的疤痕,凝视着,慢慢开口:“我十一岁那年的中秋,桂花开得好,我要做一种桂花香包,就缠着我最好的哥哥,悄悄央他替我摘。那时有很多宫婢,我却只喜欢这位哥哥替我摘,非要他替我摘不可。因为这是我刚学会做香包,这个香包就是要送给他的。父皇有几十个子女,我这位哥哥当时一点也不得父皇的宠爱,整天沉默寡言,只有我跟他关系最好。那一天,我见哥哥摘了许多桂花,自己也想摘,就偷偷爬到一棵桂树的枝桠上,不慎摔下来。哥哥怕被父皇知道责备,吓得一直替我吸吮伤口……”她还是盯着自己手腕上的伤痕,低叹一声,抬头直视着赵德基的眼睛,“香包的正面绣着这位哥哥的名字,后面绣着‘串珠’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