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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奴(470)

老百姓奔走相告,议论纷纷,宫里的女眷也坐不住了,就连张莺莺、吴金奴等也一个个战战兢兢,如蒙鼓里。

可是,天子之令,她们谁也不敢过问半句,只要还想呆在宫里,还想受到天子宠爱,明哲保身才是最关键的。岂不见,宠信如小刘氏,日前还不知因何被赵德基踹得全身青一块紫一块。

此时,三位宠妃伴着赵德基用膳,赵德基抚着心口,不停唉声叹气:“唉,朕自认宽宏大量,为何这些人一个个都是白眼狼?岳鹏举夫妻受尽朕的恩宠优渥,高官厚禄,荣华富贵,可是,却还是要生悖逆。天薇归来,朕待她比亲妹妹还亲,可她却是个冒牌货……”

伴君如伴虎,妃嫔们明知他在做戏,可谁又敢不附和他?张、吴二人兔死狐悲,目睹婉婉惨死,现在又是天薇,有心去求一个情,可是,二人话到嘴边,只提了个开头,便被赵德基严厉地制止,理由是女眷不得问政。二人再也不敢多话,不仅如此,还得昧着良心,一味称赞官家英明得当,识破假公主真面目,还了宫闱一片安静。

连续的雨雪天气,监狱里冻得如冰窖一般。隔壁一声接一声的惨呼传来,都是太监、宫人被拷打的声音。

这些人,都是昔日服侍过天薇或者迎接天薇归来的太监。天薇归来,这些旧人自然出面辨认过公主的真伪。尤其是冯益,他早年曾服侍天薇的母亲,熟悉天薇母女,因此,天薇一归来,他认为奇货可居,对天薇甚是恭敬。

晴天霹雳,天薇忽然成了假公主,他自然拼死不认,找了许多证据证明公主是真的。可是,证据找得越多,受刑就越厉害。张去为等平素跟他面和心不和,也不提点他。冯益被打得皮开肉绽时,忽然福至心灵,偷偷贿赂一个来探望自己的小太监,打探官家的口风。

他探得消息,立刻改口,在下一次刑讯逼供刚刚开始时,他便不停叩头:“小的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公主是假的……当初小的是贪了公主的贿赂……便为她做了假证,这是假公主……假公主……”

冯益一改口,所有的宫人立即相继改口,指认当初收受了“假公主”的贿赂。

负责审查的官员对这一结果十分满意,拿了他们的画押供书,立即去禀报赵德基。

天薇躺在草席上,三日水米不进,迷迷糊糊里,听隔壁一阵一阵的惨呼,然后,惨呼低下去,她明白,接下来,就该轮到自己了。这三日里,她不辨晨昏,梦里,是自己的母妃,要好的姐妹,甚至小陆文龙。隐隐约约里,想起马苏,那个海盗,可是,他是否还记得有自己这么一个人?泪水一直不断地流淌,到后来,眼睛已经完全肿得睁不开。

“吱呀”一声,牢门打开,两名太监点着灯笼,前面一名狱卒,手里的托盘上放着两大碗菜肴,一瓶酒,还有一碗饭。天薇勉强睁开眼睛,心里一震,明白自己这是“最后的晚餐”了,吃了这顿饭,自己就要踏上鬼门关了。

狱卒吆喝一声:“饭来叻……”

天薇坐起来,目光昏暗,伸出颤抖的手,紧紧握住滚烫的饭碗,却立刻放下,拿起地上的酒壶,放在嘴边,猛地一气喝下。辛辣的酒一入喉,她咳嗽几声,身子却暖和了不少。

一个人无声无息地进来,众人退下,只剩下两盏明亮的灯笼,将这牢房里的一切和对面的人,照得清清楚楚。

“天薇。”

天薇抬起头,漠然地看他一眼。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无父无母,无亲无故。驸马已经遭到连累,全家被贬为庶民,遭人讥笑,为免于更大的连累,再也不敢来探望了。自己临死前,也无人探望!甚至面前之人,也不算自己的“亲人”——再也不是了。

“天薇!”

“陛下还有何事吩咐?”

赵德基在她面前坐下,忽然伸出手,卷起她的袖子,露出她手腕上的伤疤。天薇,这是真的天薇!

他长叹一声:“天薇,你知道,朕也是逼不得已。太后非要你死不可。朕不能违逆她……”

这算什么呢?说实话了?可是,这实话又有什么用处?

她漠然回答:“陛下,牢狱污秽,不得玷污了陛下的高贵,请离去吧。”

他急切地说:“天薇,朕本不想杀你的。一点也不想,你是朕唯一的手足……”

天薇盯着他的眼神,想从他的眼神里看出到底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

“天薇,你若想活命,就依九哥一事……”

“我还有什么活命的机会?”

“只要你劝说溶儿从了朕,替朕生下皇子,江山后继有人,你便是天大的功臣。朕自会好好安顿于你……你的公主身份虽然不保,但朕一定答应另外安顿你,让你隐姓埋名,一生荣华富贵……”

天薇红肿的双目又落下泪来,心底最后的一丝奢望也全部化为乌有。只盯着对面之人,九哥,这个魔鬼怎会是自己的手足?

赵德基却以为她是动了心,就问:“天薇,你可考虑清楚了?”

“考虑清楚了!”天薇声音已经慢慢变得沙哑,“靖康大难,宗庙城破,太祖官家的遗言公告天下,不得杀大臣和上书言事的士人,陛下,你可还记得?”

赵德基十分不悦:“这又如何?”

“你杀岳相公,便是违背太祖官家誓言。忤逆祖宗,必将遭到天谴报应。”

赵德基沉了声:“天薇,你还是想想你自己如何能多活一天吧!别人的命,哪有自己的命宝贵?”

自然,在他眼里,天下所有人的命都不及他赵德基一人的命宝贵。生杀予夺,翻云覆雨,轮到卑鄙,谁是他的对手?

正文 第394章 狗咬狗

“陛下,你作恶多端,又畏首畏尾。你堂堂天子,终究还是不敢公告天下,欲夺大臣之妻?岳相公忠肝义胆,英雄了得。岳夫人怎会弃他而选一个不择手段,狠毒卑琐之人?”

赵德基咬紧牙关:“天薇,朕这是在给你机会!你别不知惜福。”

“你以为我就能劝说动岳夫人?”

“天薇,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也是花溶最后的机会!”

“陛下,太祖官家誓言保全大臣,罪不及家属。”

“朕若不是为保全她,此刻,她早已跟你一样在这大理寺狱了!天薇,你为何不能替朕想想?不能替大宋的江山社稷想想?”赵德基“痛心疾首”,“天薇,你本是朕的亲妹,一切都该向着你的九哥,不是么?你从金国归来,朕给予你数不清的荣华富贵。可是,你不但不思报答,反倒胳膊肘往外弯,天薇,你为何会变成这样?毫无手足之情?”

天薇盯着他假仁假义的面孔,半晌,才咬牙说:“陛下,你猜我如今最恨的是什么?”

“什么?”

“早知如此,我宁愿当年屈辱死在金国,也不该回到大宋,回到比金人更加卑鄙的‘九哥’身边。我就要去地下见大宋的列祖列宗和太后伯娘了……‘九哥’,我们都等着你,在九泉下等着你!”

赵德基腾地站起身:“拉下去,明日准时行刑,杀了这个假冒公主的贱婢!”

“是!”

可是,要斩杀假公主,必须得她伏法认罪,虽然不过是程序上的东西而已,但赵德基一定要做到“问心无愧”,非要天薇招供不可。起初,天薇无论如何也不肯招供,可是,“刑不上金枝玉叶”的铁券誓约,在赵德基这里彻底失效。狱卒们见刑期逼近,自然不择手段。十几鞭下去,天薇的肩头已经鲜血淋漓。

她晕过去,又被一盆冰水泼醒过来。迷迷糊糊里,听得大理寺卿的追问:“你究竟是谁人假冒公主?还不从实招来?”

她惨然出声:“我的确不是公主……”

大理寺卿大喜:“早早招供免受皮肉之苦。快说,你的真实身份?”

是啊,自己的真实身份是什么?荒淫无道的父皇招致亡国灭家,现在,是比父皇更加荒淫更加凶狠的兄长。这样的父兄,自己是不是他们的女儿,是不是他们的妹妹,又有甚么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