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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奴(474)

金兀术顺着太监的声音往前面看去,只见天薇背负双手跪在地上,嘴角流出一丝血丝,一抬眼,仿佛在人群中竟然看到了自己。

天薇是真正的看到了他——四太子,金国的四太子!正是这个男人,在刘家寺金营百般凌辱自己,在上京四太子府伙同王君华、耶律观音等百般折磨自己。如今,自己好不容易逃回大宋,他竟然还要追来,不屈不挠地杀了自己。

魔鬼,这个该下十八层地狱的魔鬼。

冤有头债有主,正是这个魔鬼伙同他的族人,灭了大宋,靖康大难,才有自己今天的悲剧。

她声嘶力竭地喊出一声:“赵德基、金兀术,我下十八层地狱也要诅咒你们……不得好死……”

“死”字尚未落口,两名刽子手,大刀抡起,一人一刀。一阵鲜血飞溅,天薇的身子栽倒在地。一缕香魂,就此消散。

围观百姓屏住呼吸,天空里,只有小雪无声飘落,以及围观者的心跳。

黄昏,午门菜市一片荒凉。

雪越下越大,人群是早已散去的,地上的烂菜叶子、偶尔出没的野狗,四周寂静无声。行刑后的石板上,冰雪已经将血迹凝固,成为干涸的紫黑色。

一只野狗窜上去,拨动一缕乌黑的头发,头发被冰雪尘封尚未干枯,风一吹,在黄昏里翩翩起舞。

“汪汪汪……”

野狗被一块飞来的碎石击打在身上,负疼跑开。这时,一个人影才慢慢地从左边的一处阴影里走出来。抬起斗笠,四处看看,并无其他人,她才伸出手,俯下身子一把抱住了天薇——头和身子是分离的。

昔日美丽的脸庞满是血污,脸上是一种释然的神情。天薇这是解脱了?得到了彻底的解脱?她颤抖着双手,将“天薇”拼凑成完整,抱到隐蔽处的一辆简陋马车上。

围帘垂下,她亲自到前面架着马车,在寒风呼啸里往城外赶去。沿途,是嶙峋的乱坟岗,都是被处斩后无人收尸的孤魂野鬼。一些重大要犯、江洋大盗等,为了起到威慑的作用,是不许人收尸的。到处是骷髅、骨骼,野狗的肚子也不是他们最终的坟墓,他们的一生,除了骨头,什么也没有剩下。

临安城外,一处山丘,三五株古柏。马车停下,花溶跳下来,旁边放着一柄大铁锹。冬日的土地坚硬,每一掘土,都要用尽全身力气。一柄铁锹无声地加入进来,她微微抬头,是驸马,脸上还挂着两行热泪。

终究是夫妻一场呵。

正文 第397章 严刑逼供

二人也不打招呼,一起用力掘土,半晌,一个土坑在暮色里成形。花溶转身走到马车上,颤抖的手拉开帘子,刚刚抱起“天薇”,身子一歪,二人一起摔倒在雪地上。驸马走过来,伸手抱住“天薇”,放在坑里。

驸马转身,在雪地上拿起一个包裹,打开,里面一把精美的匕首。

“这是她……公主生前喜爱之物,我见她日日把玩,想必是她的珍好,所以,想伴她一程……”

精美的匕首,皮套上隐约的花纹已经抚平,不知经过多少次的抚摸。

花溶点点头,匕首放在公主左侧,伸手可触。

生前不曾拿过兵器的人,再世时,会不会操戈舞戚,自己主宰自己的命运,再也不是任人宰割?

两柄铁锹,层层黄土,昔日王孙,今日冤魂。匕首。芳魂,俱无踪。

驸马跪地叩头,缓缓站起来:“真没想到,是假公主。”

“她是真的!真公主!”

驸马一惊,大理寺狱的审查,明明公告她是假的。

花溶没有再解释,皇权之下,赵德基说是真的就是真的,赵德基说是假的就是假的。老百姓,谁又能去辨认什么真假?

身后,又是一阵野狗的汪汪汪的声音。

辘辘的马车声彻底远去,金兀术才从大树上跳下来。雪花纷飞,眼睛都睁不开,大宋的繁华世界,冬日的紫玉兰在黑夜里散发出一股特别的香味——也许原本是没有香味的,鼻子此刻特别灵异,纸钱香蜡,误认为是花香。

前面就是著名的西湖。西湖歌舞彻夜不眠。

他的脚步踏在西湖的堤岸上,放眼看去,达官贵人们的画舫在雪景里更添风致,高高挂着的大红灯笼,空气里浓郁的腊味的气息,还有美人的媚软歌声:

波面铜花冷不收,玉人垂钓理纤钩,月明池阁夜来秋。

江燕话归成晓别,水花红减似春休,西风梧井叶先愁。

愁啊愁,他觉得好奇,这大宋究竟有谁在哀愁?赵德基?秦桧?以及他们的一干文臣武将?

“四太子,此地不可久留,我们必须离开。”

他并不答应,寒风里,血管里的血液又开始奔涌,是否皆因那种可怕的毒?什么时候发作?解药在哪里?

他的脚步,在层层叠叠的暗影里,踩在灯笼上。

那是一盏精美之极的宫灯,但美人脸被生生踏破,然后,他的大脚几乎踩踏在跪地妇人的头发上。

顾不得撕扯的疼痛,妇人抱住他的腿,嘶声苦求:“四太子,奴家夫妻没能完成您的命令。这一切,都是九王做主,九王残忍,他一心要杀天薇,怕天薇揭露韦贤妃的丑闻……都是九王,他的妹妹,他要杀,秦桧老鬼也没有办法……秦桧不过是一条狗,阻止不了他……四太子,奴家真是愧对您……求您重重惩罚奴家……”

她边哭边喊,酥胸半裸,猥琐不堪。

金兀术的脚不经意地往前,正踏在她的脑门上。她惨叫一声:“四太子……饶命……”

脑门渗出血来,金兀术缓缓移开脚,坐在富丽堂皇的大椅子上。

王君华依旧跪着不敢起身,抬起头,惊恐变成谄媚,四太子又饶恕了自己。他再一次饶恕了自己!

她抬起头,怀疑自己花了眼睛,四太子的目光——好温柔!可是温柔?他的大手伸出,亲自替自己擦拭额上的血迹,声音也温柔:“不怪你,是秦桧这厮对付不了赵德基。”

她喜出望外:“对对对,秦桧这厮根本不能主宰赵德基,都怪他没本事。”

四太子可以怪罪秦桧,但绝不能怪罪自己。

她依旧跪在他的腿边,声音变成昔日的娇媚:“四太子……多谢您……接下来的吩咐,奴家绝不敢再有任何闪失。您请放心。”

“好。天薇的事是一个意外,以后办好了,你夫妻二人大功不减。”

王君华再次叩头谢恩,抱着他的腿,恋恋不舍:“四太子,让奴家服侍您吧,奴家许久没能好好服侍您了……”

金兀术一笑:“有的是机会。这个关头一过,本太子带你去燕京度过夏日。”

王君华眼睛一亮,浑身上下,如服了一大碗蜜糖,甜到心底。燕京几十里外的度假地,向来是女真贵族消夏的好地方,遍地盛开的金莲花、清澈的湖水,各种野味……女真贵族们,一般只带自己最心爱的妃嫔、宠妾。现在,四太子说他要带自己!

她感激涕零,紧紧抱住他的腿:“多谢四太子,奴家做牛做马也报答不了万一……”

金兀术扶起她:“秦桧这厮,到时不要再多手脚。”

四太子眼里的厌恶那么明显,王君华却更是放心。本次事变,四太子如果一点不震怒,才奇怪。可是,他怪责的只是秦桧一人,从而担心起秦桧以后的悖逆。她媚声说:“不妨。秦桧这厮不敢再阳奉阴违,我会盯着他……”

“那就好。”

王君华一走,屋子里重新恢复宁静。

金兀术解下外袍,又厌恶地看看脚下那块崭新的美丽地毯,皱着眉头:“拿去烧了,这些秽气的东西都烧了。”

“是。”

“四太子,秦桧二人如何处置?”

“此事本太子自有定夺。”

一切换新,他才重新坐下,冷笑一声,这两条唱作俱佳的狗,还真不好应付。只是,他们的荣华富贵自己赏赐得,便也断送得。他捏紧拳头,又五指叉开,背叛者的下场,永远只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