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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奴(475)

夜黑雪飞。

花溶深一脚浅一脚地奔回怡园。诺大的怡园一片黑暗,空空荡荡,她悄然进去,方见一豆灯火,正是李易安和高四姐正焦虑等她回来。

“十七姐?情况如何?”

她一句也回答不上来,瘫坐在炭火前,嘴里发出模糊的绝望的哀嚎。李易安和高四姐见无法劝说,只得扶她进屋休息。

也不知是睡着还是醒着,她忽然翻身下床,点亮灯,走到角落边,打开一只大箱子。箱子里是秦大王送的各种霹雳弹、铁蒺藜。

她看看这些东西,然后出门吃饭。饭放在炉边,还是温热,她一口气吃下三大碗,然后又回到屋子里躺下,立刻就睡着了。

再次醒来,已是第二日黄昏。精神抖索,仿佛回到了刚刚初婚的日子,她内穿一件紧身衣服,将所有的火器藏好,外罩一件大裘。一切装备好,她看看,别无异样。

眼睁睁地看着婉婉死了,天薇死了,自己还要睁眼看到何时?下一个,就是自己的丈夫!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贺铸被调离大理寺卿,万挨呙上任御史中丞。

贺铸当时的副手周三畏自然猜晓上司被调离的原因,见换了秦桧的爪牙,不由得暗生忧惧。

万俟呙上任的第一天便是去大理寺狱拷问岳鹏举等人。

他看看几个人的供词,很不满意:“烧了,把这些都烧了。贺铸徇私,现在有自家在此,你等休得再要枉法,务必令犯人尽快招供,了结此案,以不辜负朝廷厚望。”

周三畏等人无话可说,只得令狱卒带了岳鹏举等前来。

万俟呙狞笑一声:“岳鹏举,你早年为一方大员,独断专横,盘踞上游,作恶多年,如今还有何话可说?”

岳鹏举不慌不忙:“我自从军起,上阵杀敌,为国出力,生平不做亏心事。没有任何罪恶可以招供。只是受到国贼诬陷,又有人为虎作伥,如今落入你等之手,往日战功,全成罪证,又有话可说?”

“岳鹏举,你还敢咆哮公堂?”

“万俟中丞,你跟着秦桧作恶,谅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万俟呙恼羞成怒:“也罢,你这等凶逆,如果不用重型,是不可能招供的,来人,大刑伺候……”

当即,岳鹏举被四名狱卒押坐在一张尖齿的凳子上,刑堂里放了一大盆炭火,另有八名酷吏,每人拿了一根铁火钳,夹着一枚铜钱,放在炭火里烧火,便轮番往岳鹏举后背烫去……

岳鹏举咬紧牙关,连哼也不哼一声。围观众人听得“咝咝”的炭火炙肉声,无不心惊肉跳。宋时本明文规定,法外不许动用私刑,尤其是大理寺狱,为天下表率,更是不许用刑。可是,周三畏等深知这是秦桧和赵德基指使,根本不敢多说一句,只能别过头,闭着眼睛不看。

万挨呙闻着黢黑腐肉的焦味,得意洋洋:“假公主尚且拷打得,你岳鹏举一介武夫,又有何打不得?”

岳鹏举猛地睁开眼睛:“你们竟敢拷打公主?”他在狱中,不知外情,竟不知天薇早已惨死。

“什么公主?一个冒充的贱婢,昨日已被午门斩首。岳鹏举,你很快就要追随她于地下了……”

岳鹏举坐直身子,口里喘出粗气。天薇,她还是没能逃过此劫。

赵德基能杀天薇,自己的妻子,又怎能保得住?激愤上心,背后又是一轮烙铁烫来,他闷哼一声就晕了过去。

万挨呙得意洋洋指挥酷吏泼了一盆水,继续拷打。这一次,换了“柴棍”,打一棍,断一截,几十棍下去,岳鹏举背后已经皮开肉绽。然后又换了竹签,往十指上插……如此拷打几轮,岳鹏举如此强壮的身子,到傍晚,也已经十分衰弱,只无能如何不再开口。

他刚被送到囚室,于鹏、孙革等人一起围上来,痛心疾首,岳鹏举战功赫赫,竟然落得如此下场。他们几人也遭到严刑拷打,却无一人招供一言半句。

岳鹏举睁开眼睛,看看四周,不见张弦,忍着疼痛问道:“张弦呢?”

正文 第398章 救人

无人应答,原来,张弦最早被关押进来,经受的拷打最多,早已气息奄奄,这一日昏迷过去,就再也没有醒来。

他忍住悲痛,自己甘愿入狱,为的便是换取众人性命,如今,张弦已经垂危,于鹏、孙革等人呢?他们以后又该怎么办?

这一夜,靠坐在石壁上,哪里睡得着?他从怀里摸出一只玉镯,正是妻子要自己随身带着的。在这寒冷的夜里,他分外思念妻子、儿子,自己一死,她们何人照料?尤其是妻子,这一生又该何去何从?

他呆呆地靠坐在石壁上,想起洞庭湖一战,李巧娘的到来,自己和妻子的冷战,便深深地后悔。为什么当时要赌气和妻子闹别扭?这一别就是几个月,因为时日无多,连那几个月的浪费,竟也成了深刻的追悔。如果时光能倒转,自己哪怕是一小句口角,也不会再跟妻子赌气了。他握着玉镯,竟想得痴了,丝毫也不觉得背部的刺疼。

半晌,忽然站起来,赵德基虽然诏书声称罪不及家属,可是,依照他出尔反尔的卑鄙,亲妹妹尚且能下手,如何信得过他?

他越想越怕,慢慢站起身,在黑夜里,骨骼作响,也不发出一点响动。

自己一心要保全,结果,谁都得不到保全。

悔不当初!若是朱仙镇就揭竿而起!

宰相府。

秦桧这一日心情分外畅快,王君华带回来四太子宽恕的消息,而在赵德基面前,终身宰相也已经稳稳保住,一切都已高枕无忧。

他居中欣赏美女歌舞,怡然自得,王君华陪着他,破天荒没有再责骂他。

书童领着万俟呙进来,秦桧热情说:“辛苦了,先饮一盏酒去寒。”

“多谢秦相公。”

万俟呙连饮三盏,笑着回报:“秦相公,今日严刑拷打岳鹏举,大有成效……”

“哈哈哈,打得好,明日继续打,什么刑法都用上一遍,看他招还是不招。”

万俟呙心领神会,他虽然不知岳鹏举夫妻和秦桧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但过节总是有的,秦桧抓住时机自然要报仇雪恨,他唯秦桧是从,自然要做得令秦桧百分百满意。他再次请示:“张弦、于鹏等人也死不招供,如何处置?”

秦桧得意忘形,手一挥:“这帮愚忠的武夫,就让他们随岳鹏举一起……”他话音未落,听得王君华的一声咳嗽,立即住口,醒悟过来,想起四太子的命令。他愤愤不平,又百思不得其解,四太子为何要求放了于鹏等人?可是,岳鹏举是心腹大患,他既已除,其他人便不足为惧,杀不杀也没有什么关系,何苦因此再触怒四太子?毕竟,自己身家性命还操纵在四太子手里。

他立即转口:“也罢,天子仁厚,只追究元凶首恶,这帮武夫暂且不忙处置。你只需督促岳鹏举画押。”其实,岳鹏举画不画押都已经无关紧要,他要的无非是拷打岳鹏举,过瘾而已。

万俟呙却有些为难:“无论如何拷打,都得不到供词。岳鹏举之意,是要放了张弦、于鹏等人才肯招供……”

“那就先停止对这几人的拷打,主要惩罚岳鹏举一人。”

“秦相公放心,自家必定三日内令岳鹏举画押。”

“好。”

“万俟中丞,你此次立了大功,老夫必定保举你步步高升。”

“多谢恩相。”

万俟呙心花怒放,有宰相大人一力促成,自己后半生自然青云直上。秦桧也在兴头上,虽然早已碍于赵德基的猜忌,不许人叫“恩相”,但此刻,万俟呙这声“恩相”真是恰到好处,他飘飘然,伸手搂住一名舞女猛亲一口。

秦桧一转目光,见王君华正要发雌威,忽然听得外面急促的声音:“秦相公……”

竟是韩忠良闯了进来。

秦桧松一口气,万俟呙见到韩忠良,很是心虚,急忙行礼退到一边。王君华也仓促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