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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奴(532)

“难道妈妈还要走?”

“你若好好听话,好好孝敬她,她就会一直留下来。”

陆文龙大喜,不停点头,也低声说:“孩儿明白。”

花溶只见他二人窃窃私语,根本不想去打探金兀术在教唆他什么。心里只策划着其他事情。一件一件,慢慢地,总要理出头绪。

成堆的猎物在篝火前摆好。一排又一排烧烤的架子轮番上来,各种野味、野羊在架子上嗞嗞冒油。司厨的杂役满脸油汗,在上面涂抹各种调料,将切碎的野生鲜葱和野蒜汁、野苜蓿,一遍又一遍地洒上去以增加味道。

众人都好奇地看着居中而坐的母子俩,有时窃窃私语,有时陆文龙又跑来跑去帮妈妈拿一些东西。尽管仆役成群,但他特别喜欢自己动手。花溶很喜欢他这样,证明这孩子并不骄纵。扎合就坐在她的侧面,金兀术一路黑着脸,却无法阻止她,更无法令她相信:这个卑贱的下等兵不配和自己坐在一起。逐渐地,他就习惯了,也不愿在这些小事上纠葛。

花溶根本不知道他的心思,只用女真语和周围的人等交谈,细细留心重要人物的言行举止。遗憾的是,好像金兀术做了什么手脚,这里变成了四太子的家宴,其他女真贵族并未参与。

耶律观音和王君华率着其他女眷鱼贯围着火堆坐下,按照规矩向四太子行礼。然后,看着花溶,有些犹豫。但终究记着四太子的叮嘱,便也向花溶行礼。花溶挥手阻止了其他女眷的行礼,轮到耶律观音和王君华时,这二人暗喜,以为她会如法炮制,不料花溶却端坐不动,泰然受了她们的礼仪。

二人恨得牙痒痒,可是,主位上的四太子满脸笑容,维持着这尊卑的秩序。形势比人强,这一天下来,她们更是明白,要想指望四太子在这个女人面前维护自己等,是不现实的。四太子根本不敢在她面前大声说话。

二人的嫉恨,花溶自然心知肚明,可是她丝毫也不反驳,也不急于澄清什么,既然大家都把自己当成了这个府邸今后的“第一娘子”妒忌着——那真是再好不过了。过去,走了多少弯路,皆因性子里的耿直,自己夫妻如一条钢条,直着,不知道弯曲,以至于处处陷阱。现在,单凭自己一介女流,只能最大化地借助外界之力。

而一边喝酒的金兀术,见这一派和谐景色,心里也是窃喜:如果花溶一直这样,那该多好?有种强烈的错觉:这一切,都会继续下去,不是么?毕竟,那个叫岳鹏举的障碍已经死了——多少年,这个障碍横在自己和花溶之间,他一死,万事顺利!

他举着一壶酒走下来,亲自替花溶斟酒:“这是辽国皇宫里藏了50年的酒,你尝尝。”

花溶举起杯子,这才注意到,今晚成套的餐具全是带有辽国特色的,并无一件宋国的东西。显然,金兀术是不愿在这种事情上触怒她。只是,他不知道,这些事情,其实,根本已经无法触怒她了。

花溶举杯一饮而尽,连声说:“好酒,好酒。”

金兀术见她从未有过的温和,兴致上来,接连喝了三杯,这时,一只全羊上来,司厨正要分割,他走上前,接过刀子,一刀下去,切下最肥美的两块放在两只碟子里。按照女真人的礼仪,这是敬献给最尊崇的贵客,何况是权倾天下的四太子亲自操刀。一众女眷眼巴巴地看着,尤其是耶律观音,她曾给四太子服药,按照理论,难道自己不是他心目中最重要的那个人么?

她紧张得手心出汗,眼珠子也不转一下,盯着四太子走过来——径直走向主位,两个碟子,一份给花溶,另一份给儿子:“你们尝尝,味道如何?”

花溶尝一小片,柔声说:“不错。”

陆文龙吃一大块,边咀嚼边兴奋说:“妈妈,真好吃,你多吃点。”

花溶一笑,却见碟子递给金兀术:“四太子,你也尝尝。”

这一微笑,明媚如花,比火堆还耀眼。金兀术简直受宠若惊,立刻将碟子里的羊肉吃下去,连声说:“味道真不错,儿子,明日阿爹再带你去猎野羚羊……”

好一幅夫妻、父子的天伦之乐图。众人眼珠子都要凸出来,耶律观音喝一口酒,仿佛喝到了最酸楚的毒药:四太子堂堂大男人,竟然去干这种分割菜肴的事情,纵然是在她当年怀孕,最受四太子宠爱的时候,也从未享受过这样的待遇。她不动声色,迎着王君华的目光,二人第一次眼神交汇,仿佛知己。王君华的眼珠子也几乎要冒出血来。四太子,他怎能?怎能如此?如受到了极大地背叛,极大地不公,她微微咬牙,几乎要哭出来。

这时,司厨已经手脚麻利地分好了羊肉,轮流放到众人面前,金兀术笑道:“大家都尝尝,味道很不错。”

王君华便也强颜欢笑,跟众人一起品尝羊肉。

正文 第446章 挑拨

花溶便在这样诡异的气氛里领教了四太子府的篝火晚宴,她看到王君华时,只见她目光如刀,恨不得将手里的刀叉一下刺向自己心口。她又喝一大碗酸奶酒,明白:现在就是要赶王君华也是赶不走的。依照她要强的性子,不和自己争个高下是绝不会罢休的——谁是四太子最心爱的女人,王君华甚至比耶律观音还计较百倍。

她微微失神,想起自己对王君华的鄙夷,其实,当初自己对李巧娘又何尝不是怀着这样的妒忌心情?——一生怕在鹏举心目中,有任何其他女人胜过自己,哪怕是碰触到最微小的一部分也不行。

这酸楚立刻加剧了心里的仇恨,自己失掉的一切,永失挚爱,凭什么王君华、金兀术还能活得如此滋润洒脱,甚至还能有闲心争风吃醋或者以让女眷们争风吃醋为乐?

她越是愤恨,脸上的笑容就越是深刻,明媚鲜艳,也不知是火光还是那红色的头巾,金兀术微醺地盯着那张艳如桃花的面孔——以前,自己总是在绝境里才发现这个女人美得不可思议;为何在宁静,在高枕无忧的时候,也有这样惊人的发现?是因为这样的草原之夜?是因为伸手可触的距离?

草原之夜。

八支巨大的牛烛照耀得帐篷里亮如白昼。

花溶踩着墨绿色的丝绒地毯走进帐篷,放眼处,仿佛误入了某一个王公贵族的销金窟。只见里面用了酸枝梨木的成套家具,一排四把大椅子上,铺着凉爽的绣花垫子。中间放着一张褐色的案几,上面整齐摆放着全套玫瑰红的钧窑茶具,活色生香。帐篷里面又用帘子隔成两处,依照了汉人的习俗,各自独立,区别开来。

她惊讶于女真贵族豪奢的生活,不过是度假而已,弄得跟修建皇宫差不多,这一切,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但是,依照金兀术今时今日的权势和财富,对他来说,自然是极其容易。

陆文龙也是第一次见到帐篷如此精雅,欢喜地在里面走来走去,东看看西看看:“妈妈,这帐篷比阿爹的好。”

金兀术见她的目光落在四壁的挂毯壁画上,笑道:“这是赵德基给大金的贡赋之一。据说是当年的宰相张浚从四川给他带回来的。他自己都舍不得用,留着孝敬本太子。”

花溶不以为意,赵德基只要和议,只要能保住自己的荒淫富贵,别说丝毯,就算再把大宋的国土扔掉一半,他也是愿意的。

金兀术的语气并无什么讽刺:“花溶,你彻底看清了赵德基和大宋上下的嘴脸,幡然醒悟才是正途。”

“多谢四太子提醒,你请,我们要休息了。”

陆文龙本来在看一张兽皮,忽然扭过头:“妈妈,我一点也不困。让阿爹也住这里吧,这里比阿爹的帐篷好……”

金兀术哈哈大笑:“儿子,我真没有白养你。还是你想着我。”他的目光转向花溶,无限期待,就算是看在孩子份上,难道自己不可以住在这里么?和儿子住一间难道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