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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奴(693)

秦大王问:“丫头,那小兔崽子还是不肯跟你走?”

“唉,他也不是不愿意,孩子太小了,无法决断。”

其实,要是陆文龙再大一点,更加无法决断,他以为自己是金人,为什么要去宋国?就算是因为妈妈,也不能舍弃自己的“故土”。

他不以为然,丫头就是这点不痛快,总是说什么尊重孩子的选择。要是自己去,干脆抓了人就走,跟他多啰嗦什么?

“这个小兔崽子,真是个白眼狼……妈的,他就是舍不得四太子府的荣华富贵……”

花溶黯然道:“也不能怪他,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你为什么不告诉他?”

花溶沉默了一下,忽然说:“秦尚城,其实,我觉得做宋人也并不就那么好。”

秦大王哈哈大笑:“极是。管他宋人,金人,老百姓都过的苦日子,好处都被鸟昏君得去了。也罢,那小兔崽子愿意留在金兀术身边享福,也由得他。”

不过,终究还是有些小小的遗憾:“唉,老子见他是把好身手,本想带他回海岛上,跟小虎头一起玩耍,日子不见得就比在这鸟地方过得差……”

听到“小虎头”三字,她再也按捺不住喷涌的想念,那是一个母亲最深切的担忧,最渴望的念想,压抑了太久,忽然心急火燎:“我们该回去了,马上回去,我好想小虎头……”

他何尝不知道她的心思?对于小虎头,他花费的心思,比她还多。从一岁多起就跟着自己,朝夕相处,完全不逊色于自己的生子那种深挚的情感。他点点头:“好,小家伙也该等我们等急了。许久没见他,我还真是想他。”

花溶凝视着他镇定自若的眼神,这世界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就算自己不在的那些日子,离开他的那些日子,他也没有任何推卸,犹豫过,始终如一,善待那个孩子。还有什么人,除了爱护自己,还这样深深爱护着自己的儿子?除了他!

忽然觉得安心,那是急迫后的安心,一种平淡的回归。哪怕天塌下来,有个人替你扛着,顶着。真好。

秦大王第一次见到她这样深切的眼神,柔软,满含了浓浓的情谊,感激、感谢、依赖、信任……那么复杂,却又那么简单,就是他了,就是他这个人了。

那长长的睫毛颤动,像一只薄翼的蝉儿刚刚脱壳出来,满含了深深的情谊,他忽然面红了起来,如一个青涩的少年,心怦怦的跳。

心跳。活了几十岁了,竟然在她面前心如潮涌。

他竟然不敢看她,仿佛初恋的少年人,微微羞涩的低下头去,无意识地加快了脚步,走在前面。

走了好几步,才想起什么,回头看她,见她已经落后丈余了,静静地站在原地,并不走。一见他停下,她脸上露出笑容。

他摸摸头发,语无伦次:“丫头,你怎么不走?”

她柔声细语:“你走得太快了,我跟不上。”

他恍然大悟,一颗心几乎要热切地跳出来,大步就冲回去,一把拉了她的手,手指放在唇边,一吹口哨,暗处藏好的马飞奔而来。他一抄手将她抱在怀里,翻身上马,一拉马缰,“呼”的一声,骏马狂奔,驰骋而去。

跑出去好远,他的头才埋在她的肩上,双手紧紧箍住她的腰,低低地笑出声来,竟不知道,人生还能这样。

往常的岁月里,总是以为追逐就要得到,男女之间,不过是OOXX,生儿育女。一切的一切,都是以得到为最终的目的,并为此锲而不舍,手段用尽。

现在方知,原来两心相悦是这样,哪怕是一个眼神的交流,一次简单的拉手,彼此一次会意的微笑,就这样就足够了。

那是人生的另一种境界,是他生命里最缺失的认知,如今,总算来了。他更加用力地揽住她的腰,几乎要将这小小的人儿揉碎了,放在自己身体里——小丫头,过了多少年,她还是自己的小丫头。多好!

奔出丛林,便是往大蛇部落而去。

花溶勒马,有点担忧:“大蛇部落现在不太安全了,我们不能去。”

秦大王看看前方:“你要走了,总得跟他们打一个招呼。”

正文 第582章 自有主张

此时,已经到了傍晚,暮色昏鸦,渺无人烟。本来,丛林极易藏身,但是,金兀术的力量是不可小觑的,她犹豫着,还是不敢冒这个险。

他附在她耳边,低声说:“丫头,你放心,我自有主张。”

她有些讶然,却是相信他的,无条件的,便也答应了:“好吧。”

马再往前,那是浇花河右岸的最深处,二人再次停下。暮色里,忽然传来一阵夜莺的声音,匆匆的脚步声。

花溶跳下马背,大喜过望,那是大蛇,带着七八名勇士,正是曾追随自己去杀秦桧的勇士们。她受伤奔逃,和他们走散,没想到还能看到这些人,虽然他们都负了一些伤,但是,却并不致命。此时,都恢复了野人的装束,正是一支最精悍的丛林游击队。

大蛇也很激动:“首领,我们都在担心你,你总算回来了。”

花溶阻止了众人的行礼,简单寒暄后,便告诉了他们自己的决定。大蛇等人听她要走,都微微感到失望,又有些难受。尤其是大蛇,他的命是花溶救的,大蛇部落的几次大难,都是花溶陪着出生入死,尤其是那一次大劫,她要部落的孩子们离开,自己却带着儿子,陪着老弱病残慷慨赴死。最后,也是因为她,他们才得到了四太子的救济。可是,这些野人们性子淳朴,不善表达,感激藏在心底,大蛇忽然想起什么,脸上露出一点喜色,吹一声口哨,夜风里,一个黑色的影子飞速窜来。

花溶眼前一花,不由得呵呵笑起来,那是黑月光,是自己的骏马。

“首领,黑月光跟你失散后自己跑了回来。它的一些伤痕,我们处理过了,虽然跟以前相比,可能会有些不如,但是,也算的千里良驹了。”

花溶一点也不嫌弃老伙伴的那些小小的瑕疵,它伤在后面的右蹄上,估计奔跑再也不如从前了。可是,只要它还活着,难道不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她拉着马缰,欣喜地抚摸它长长的鬃毛,老马恋主,伸出舌头,亲昵地舔着她的手背。

众人叙话完毕,花溶跟他们告辞,忽然发现大蛇欲言又止。她连声追问,大蛇本是不愿意说的,犹豫一下,还是说了:“我们得到一个可靠的消息,说‘像石山’发现了一座宝藏……”

“啊?什么时候的事情?”

“我们并不在意宝藏,可是,听说耶律大用的人马正在赶去。”

像石山是林外一座非常偏僻的荒山,人迹罕至,这里怎会有什么宝藏?但是,大蛇的消息来源,显然并非是江湖骗子的戏谑之言。

花溶此时对任何宝藏都无兴趣,只说:“你们不用介入,耶律大用并非善良之辈。”

大蛇也是如此担心,见她劝阻,便点点头。

跟众人告辞后,二人再次上路。花溶坐在黑月光上面,和秦大王并辔慢行。她发现,一路上,秦大王都没有说什么话,只是脸上一直带着微微的笑容,就如一个小孩子,兜里揣满了苹果,难以掩饰的得色。只是不经意之间,他总是走在她的侧面,警惕的神色,监视着一切哪怕是最细微的可疑的声音,就如一个尽职尽责的守护神。

多少次了?他一直是自己的守护神。

忽然想起初见面时那个凶神一般的恶魔。这一切,是什么时刻开始改变的?靖康大难?岳鹏举死后?人性,人生,何其复杂,没有绝对的好,也没有绝对的坏。就如赵德基,当年英武的九王爷,承担了大宋人民铺天盖地的厚望,可是,他后来完全可以变成卑鄙下作的偏安皇帝。而秦大王,他却是相反的。时代就如一个网兜,大浪打来,浪花淘尽,剩下的,还能有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