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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奴(785)

这一众彪悍的女真人,哪一个不是曾经徒手缚虎搏熊?

此时,为何自己反而成了战战兢兢的老虎或熊?

又是一声惨叫,连成串的,枪尖仿佛一道雷电一般,惊破黑夜的空旷——不,那不是黑夜,是黄昏的阴霾,却如黑夜一般。

这个晚秋初冬的黄昏,浓黑如墨。

金兀术呆住,和黑衣人,是擦身而过!

枪尖上全是血迹,一点一滴。但是,黑衣人在他身后,错开。

他浑身毫发无损,却连黑衣人的影子都没靠着。

就如一个鬼魅,站在自己背后。

侥幸追上来的四名卫士,全部死掉。只有武乞迈,又疼得清醒过来,瘫倒在草地上,浑身发抖。黑衣人,没有杀他!

对于已经倒在地上的人,他没有继续动手!

但是,活着的,冲杀的,嚣张的,却毫不手软,一举格杀!他仿佛是一个机械的,冷漠的人,浑身没有任何罩门——没有任何的人性的弱点!

他即猛虎!

侍卫死绝,爱马也完了——就如一只老鼠,站在猫前,看猫挥舞着爪子,尽情地戏弄。

战争几十年,从未遇到过如此可怕的事情。

自己明明握着兵器,却如徒手的羔羊。亲信,随从,一一死尽,只剩下自己——只剩下曾经烜赫一时的四太子,一匹眼睛流血的马,就如一只即将被宰杀的羔羊!

他握着方天画戟的手,重重地,重重地发抖,甚至不敢回头多看一眼!

甚至不敢!

浓烟滚滚!

一阵一阵的腾起。

他眼睁睁地看着一队人马从旁边的路上掠过,每个人都拖着一根树枝,马背上绑着树枝,这样呼啸着,一路南下,不知制造出多大的声势。

人马不超过一千,却给人千军万马的感觉。

他忽然想起自己先前的沙盘推演:金军趁赵德基和秦大王休整,趁机绕道入关;但是,不料这个人却先用了——这支人马,明显是故意走大道的突围队;其他的人马,另外在悄然前行。

在双方休整期间,抢先的竟然是他!

他已经趁所有人不备,深入了整个宋国的心脏。他到底有多少人马?到底会有什么大举措?

这个人,到底是谁?

绕道,加上夜行军,完全避开了宋国军队的耳目,再加上当时探查的落后,他这样的行军方法,难怪能一路无声无息。

到底是谁人能制造出这么大的动静?

他回头,再一次地审视;只能看到那双眼睛,黑夜里,令他想起草原上的狼,走投无路的野狼——这不是宋人的眼睛!他从未见过宋国人有这样彪悍的眼神,就连秦大王都没有!

他甚至在心底否认——不,不是那个人!

绝不是自己害怕的那个人!

因为,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

可是,这样深刻的恨,如果是陌生人,为何要深入骨髓?

双腿催马,下意识,逃跑!

马吃疼,飞也似地亡命而去。

正文 第656章 是不是你

可是,黑衣人仿佛是精准地算出他的逃跑的方向,策马,换位,一切的一切,都是一气呵成,甚至他背后的人都还没动一下,他已经抢先一步,拦截在金兀术的面前。

那是拼死的一搏,方天画戟迎着长枪。

一阵火花四溅,在已经如墨汁一般黑下来的天幕里迸裂。

坐骑惨呼一声,倒下去,脑浆迸裂。

那是一种浑厚的重手法。

金兀术的身子几乎是随着马头,一起摔倒在地。

重重的,浑身的叻骨几乎要断了。他却爬起来,以中年人不该有的灵敏,飞也似地爬起来,手里,握着最后救命的方天画戟,嘶声道:“你究竟是谁?”

没有人回答。

一朵黑色的乌云压顶。

明明是二人对立,却仿佛自己被踩在脚下,重重地踩在脚下。

“你……你到底是谁?本太子究竟跟你有何怨恨?”

一阵笑声,低低地,甚是沙哑。

金兀术几乎要嘶吼起来,至少,这个恶魔应该开口——从声音上,至少能判断出几分。可是,那个人竟然不曾开口。除了沙哑的笑,再也没有别的。

他嘶声道:“你这个藏头露脸的小人,有种就脱下你见不得人的鬼面具,跟本太子真刀真枪地较量一阵!”

这一次,笑声都没有了,可是,金兀术分明看到他在笑,那么不屑,无声地:真刀真枪?四太子,你配么?你的手都在发抖!

金兀术的手抖得更加厉害。

“火烧宋国粮草的是不是你?”

“!!!!”

“救助秦大王的,是不是你?”

“!!!!”

他每问一个问题,对方的长枪穗子就动一下,那是一种无言的回答:是我!是我,是的,都是我!

这又如何呢?

金兀术嘶声,想要找到一个答案,迫切的:“你为什么要帮着秦大王?”

无人回答,似乎这个问题不需要回答。

“你究竟是帮秦大王还是帮花溶?”

依旧无人回答。事实上,他连一个问题都没有回答过,但是,给人的感觉,却是他选择性地回答了一些问题,又拒绝了一些问题。

沉默。

只有金兀术重重地喘息。

马上的人,却平静,只是握着长枪,奇怪的纠结的关节,面具下,谁也不知道是什么脸,什么样的心情。仿佛痛苦,巨大的噩梦,也随着冷风,在黑夜里凝结了。

一切痛苦都凝结了,包括一切罩门。

无血无肉,无罩门!

“四太子,你还在想逐鹿中原?”

想不到,他竟然开口!金兀术一怔,竟然听不出,这声音究竟是谁!

不,自己并不熟悉这个声音。他松一口气,竟然又失望,非常地失望——不是!难道不是?所有的猜测,全部被推翻!

如果不是,鲁提辖为什么要为他卖命?

这声音略微沙哑,并非刻意压制,仿佛天生如此!倒是纯属的汉语。可是,他完全想不起,自己何时听过这个声音——他记忆过人,尤其是一些重要的人物,他都是过耳不忘。

他大声地反驳:“为什么本太子不能想?赵德基如此昏庸无能!中原,是天下人的中原,并非只是汉人的中原!女真的祖先,是黄帝最小的儿子,被分封到了极北极寒之地;华夏如此,为何金人就不能逐鹿中原?”

无人做声,黑衣人沉默。

“还!女真也好,汉人也罢,都不重要!四太子,重要的是,你夺得了天下么?!”

只有金兀术重重的喘息声。

胡汉恩怨,弹指一挥间!

是啊,重要的是,自己,能得到天下么?金军连入关都困难,谈何逐鹿中原?

“本太子想不出,鲁提辖这样的出家人,到底会为怎样的人如此卖命!”

他直言试探!

“!!”

“据本太子所知,鲁提辖生平只为一人卖过命!”金兀术忽然提高声音,指着他,“就是你,岳鹏举!”

笑声!

淡淡的!

跟记忆里的岳鹏举毫无关系。

既然没有反对,也没有赞同,甚至连悲愤都没有。

金兀术有一瞬间的迷惑。

依旧是一种对峙的强烈的气场。可是,无论是他的出手,还是他的声音,金兀术都无法分辨,此人到底是谁!

唯一的念头是:要逃离,马上逃离!

他再次握紧方天画戟。

那声音却响在耳边:“四太子,你送来了韦太后的私生子,我本该饶你不死。可是,如果在金军陈兵边境的时候,你却成了我的俘虏,你说,情况会如何?”

金兀术颤声道:“你怎会知道?”

那声音淡淡的:“金军南下,宋人不知道,但金人岂能不知道?那么大的动作,又岂能真正瞒天过海?不知道的,唯有赵德基而已!”

身边,再也没有一兵一卒,除了一支画戟,只有一副病弱的残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