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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奴(850)

花溶站在门口。看着屋子里那个熟悉的人。

如果换在早一点之前,甚至哪怕早几天,都会是非常高兴的。但是,此时见了,竟然是如此的难受,仿佛只是给自己一个交代——给自己寻找的那么些年一个交代。

鲁提辖忽然回过头,又惊又喜:“阿妹……阿妹……”

就连他这么镇定自若的人,此时,也忍不住声音微微发抖。故人相逢,千里万里,历尽了生死,终于重会。世间多少事,岂能尽付笑谈中?

花溶依旧站在原地,一声“鲁大哥”哽在喉头,眼里流下泪来。鲁提辖站起身,阔步上前呵呵大笑:“阿妹,快进来”,转眼看到她身后的秦大王,“哈哈,秦大王,可真是凑巧了。”

秦大王也笑起来,一把拉了花溶就进去:“丫头,你天天都在念叨要是见到鲁大哥就好了,现在见了,怎么反而哭哭啼啼?”

花溶心神一震,立即清醒过来。不经意地擦掉眼泪,才抬头看鲁提辖。多年不见,鲁提辖几乎一点没变,一直是他昔日在东林寺的样子,只是额头的皱纹加深了。

反而是鲁提辖,异常激动:“阿妹,上一次见到秦大王,洒家好生遗憾没见到你。本是希望等到战争结束后再来海上找你的。”

“鲁大哥,战争就算结束了,你也不会来找我吧?”

鲁提辖一怔。秦大王也微微觉得有点尴尬。花溶不是这样,以前,她从不会这样说话。她对人,尤其是对鲁提辖,一直保持着一种深挚的尊敬态度。这个人,不止是自己的“师父”、朋友,兄长,更是这世界上,唯一真正意义上的“亲人”——除了岳鹏举,秦大王,两个儿子,他便是至亲之人。

可是,心里却被一阵一阵的失望和愤怒所覆盖,根本无法压抑,也无从压抑。从红鸭港镇起,他是知道自己在哪里的,也许甚至看到了自己,却跑了——在自己的一路追逐下跑了。为的,便是躲避自己。

“鲁大哥,其实在红鸭港镇起,我就见到你了。”

鲁提辖强笑一声:“阿妹,当时洒家繁忙。”

“是飞将军不要你见我的?”

“这……”鲁提辖很少打诳语。这时候,更是尴尬。尤其,但见她形容憔悴,无比悲凉,更是不好受。这之后,太多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根本无法理清。从临安外逃,在腥风血雨里滚过来,一时三刻,哪里能跟她解释清楚?

秦大王暗叹一声。花溶却不知为何,忽然收起了咄咄逼人的态度,自己拿起鲁提辖放在桌上的酒壶,倒了小半碗,一口喝下去。

那是一种异常烈性的酒。干涩入喉,她忍住要咳嗽的强烈冲动,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鲁大哥,我敬你一杯……见到你,我真是太高兴了。”

“阿妹……”

她摇手,看着秦大王的目光,放下酒碗:“秦尚城,你不用劝我,我不会喝的,嘻嘻,我知道喝酒伤身,不喝了。”

秦大王又强笑一声。

“鲁大哥,你怎么凑巧到了这里?”

“洒家也不是凑巧……”鲁提辖竟然微微脸红,“决战在即,洒家赶去栎阳镇,半路上遇到飞将军出征。他说接到密信,赵德基已经派了大量人马半路拦截你们。所以,洒家飞速赶来,希望你们不要太忙着赶路,至少等江平彻底拿下……”

飞将军竟然能劳驾鲁提辖亲自追来,其重视程度可见一斑。但是花溶却殊无喜色,强行压抑住那种愤怒。想起自己光着脚丫被飞将军赶出来的愤怒。那种被欺骗,被折辱的感觉就一阵一阵地慢上心头。

既然如此,又何必派人追来?难道秦大王不足以保护自己?又何需他飞将军操什么心?若是换了一个人,必然是要感谢他的,可是,是他飞将军,这所做的一切,反而像是无情地讽刺了。

鲁提辖长长地吁了口气。这才道:“阿妹,当年洒家从临安出来后,就远走西夏……因为洒家十几岁时,曾在老种经略相公的麾下效命多年。老种经略相公驻守西夏边境,威震西夏,洒家对哪里很熟悉,也有很多故人……西夏也衰微了,非常没落。这个时候,西夏的浩瀚沙漠里,却出现了一支崛起的新势力,就是赫连大将军,他甚至凌驾于西夏王之上……”

赫连大将军,秦大王曾经和他交手。但是,哪里能想到,当时鲁提辖就在他那边?

“赫连大将军有勇,却无谋,因为纵欲过度,不久就死了……”

显然,飞将军就出自赫连的部落。接管了西夏这支最强大的军队,几年时间,迅速崛起。难怪后来赫连见到了秦大王后竟然不战而退,此后就没了消息,估计那次回去后就暴毙身亡了。

种种的一团一一解开,花溶才明白过来,难怪自己这些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鲁提辖。无论是东林寺还是他的老家,都打探过,却毫无消息,原来是去了西夏。

心里仿佛绷着一根弦,急切地,想要知道更多,竟然忘了赌气——连心里的愤怒都忘记了。只想,鲁大哥在西夏做了些什么?而他——飞将军,又在西夏做了些什么?

但是,鲁提辖言谈之间,没有一个字提到飞将军。仿佛,他并非是在和飞将军结伴同行一样。

秦大王哈哈一笑:“当年我去金国边境的野人部落,曾和赫连交手,只是不知道你也在军中……”

正文 第705-706章 死心

鲁提辖摇摇头:“那时,洒家真没在赫连军中,而是在做其他事情,也根本不知道你们在金国……”尤其,并不知道花溶在金国。“阿妹,若是当时知道你在金国,洒家无论如何也会来找你的……”

花溶心里一阵一阵地疼痛。那个时候,“飞将军”要知道了,肯定是会找自己的,只是,他以为自己在海上——他不知道自己抛下儿子,万里迢迢地跑去了金国,只是为了那么微薄的一点力气,想杀掉一个王君华——甚至金兀术,能杀一个是一个。

结果,事实上,自己的确没有那个本事。自己根本替他报不了仇。一个女人,什么办法都用尽了,什么苦,甚至屈辱,都受尽了,可是,最终,却什么都做不到,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赵德基逍遥快活。

甚至金兀术——因为女人性子里的那种软弱,就连金兀术,也没法断然下手杀了。

还是只能等到飞将军出手,亲自将他擒获。

女人要报仇的艰难,可想而知。

但是后来,飞将军就不会找自己了——因为这个时候,自己已经嫁给秦大王了。其实,心里早就明白的。一个女人,没法分成两半。她在心里,曾经无数次的问过自己:难道,我就真的把秦大王抛下了?

那么多年的情意,至少那么多的恩情——替自己抚养儿子,千里万里地寻找自己,一次次的营救,一次次的舍命。就算他曾经再坏,就算自己曾经再厌恶他,可是,所有的一切累积……自己就真的能毅然决然地抛弃他不管了?

她忽然问:“鲁大哥,飞将军请你来寻我们,是怕我们被赵德基抓住沦为人质吧?其实,我就不明白,我们跟飞将军无亲无故,赵德基就算抓了我们,又怎能威胁到他?”

鲁提辖见到飞将军后,自然知道了花溶曾在他的军营里呆了那么长的一段时间。他是何许人也?可是,生平对于这种男女之间的纠葛,最是没有注意,明知花溶心情愤懑,只是怜悯地看着她,不置一词。

秦大王自然不如她这般偏激,联想到当下的战况,如果赵德基得到一星半点的风声,自己一家只要一踏上他的地盘,只怕立即就会被千军万马追杀。这一带虽然广泛,却是入海的必经地,广泛分布着赵德基的几十万大军,无论走那一条道都可能碰上他的拦截。飞将军此举,完全是出于一片善意。他自忖,就算是自己,也不得不这么做。更何况,这天下谁能命令鲁提辖?他要肯追来,自然是因为他也担心着花溶母子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