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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线轮回(205)

宗杭不吭声了。

易飒也由他去了,屁股上再多针,戳习惯了就无所谓了,她坐着无聊,看路边风景。

野草密密簇簇的,草尖探进风里,风也来得没规律,带着草尖左摇右摆,草丛中有朵紫色的牵牛花,只此一朵,像投错了胎,孤零零站着,惶惶无依。

又看见两个人,脑袋对着脑袋点钱,一时失了手,一张钞票飞起来,被风托高,一个伸手够,没够着,另一个跳起来捞,也捞了个空。

易飒差点笑出声来,从前开得快,从来也没心思留意过这些道旁的七七八八。

顿了顿拐上另一条道,照样车来车往,易飒终于看到两辆跟他们差不多快慢、甚至还要慢的摩托车。

一辆是个中年男人,后座坐了个老太太,头发花白,精神不是很好,手背上还有吊了盐水后贴的白胶布——那男人开得小心翼翼,尽量避开地面的凹凸不平,还时不时扭过头去,小声地嘘寒问暖。

另一辆是个年轻男人,开得时快时慢,总忍不住猴急急往前窜,后座上应该是他老婆,抱着个娃儿,隔一会就伸手拧男人的腰,骂:“慢点!娃不耐颠!你看到洼窝儿不知道拐啊!”

……

易飒忽然觉得,快有快的速度,慢有慢的风景。

这样也挺好的。

看多了,眼睛有点累,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图省事,额头抵上了宗杭的后背,偏了脸看一侧风景。

宗杭心里一跳。

后背上的神经忽然极其敏感,能感受到她的分量、身体的柔软,还有轻微的鼻息,透过那一层薄薄的布帛,正拂在他背上。

宗杭顿了一会,才说:“易飒,你别睡着了啊,这样睡着挺危险的。”

易飒嗯了一声,说:“我知道。”

宗杭不觉就笑了。

手心有薄薄的汗,盔帽的挡风罩上积了些许灰沙尘粒。

心里像揣了只刚睁眼拿嫩喙去破壳的小雏鸟,这里啄啄,那里啄啄,又苏又痒的。

这段路可真好啊。

始发站未必好,终点站可能也不让人愉悦,但这段路,可真好啊。

第76章

正午时分,终于进了城。

易飒没往市中心去,看到一家不错的酒店就停了车,上星的酒店就是规矩严,乌鬼不能进客房,最后花了点钱,送到餐饮部去寄养一晚,这部门名字听着不祥,易飒真担心乌鬼会被当家禽给宰了。

作为“黑户”,宗杭照例在对街徘徊,偶尔眼巴巴抬头看高处窗扇,等着接收信号,哪知等了一会,易飒反出来了,招呼他:“跟我去打电话。”

打电话也要人跟着?宗杭纳闷了一会,才发现她是在找公用电话亭。

抬眼看,满街的手机党低头族,这些年,别说公话亭了,家用电话都快被手机淘汰得差不多了,两人连走好几道街,才在一条小巷头找到了一个。

易飒在就近的小卖部里换了些硬币,带他进了电话亭。

是挺少人用了,电话机上头一吹腾一层灰,好在听筒里信号音还正常,易飒投了币,从手机上调出一张照片,对着上头的号码拨号。

是井袖的那张寻人启事,这是在给井袖打电话?

宗杭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等接听的当儿,易飒吩咐宗杭:“待会你别出声,我跟她说,你听着就行。”

宗杭嗯了一声,电话亭是带门的,透过玻璃看外头,日头正炽,人来人往,但因被电话亭过滤了一道,不觉燥热,也不显喧嚣。

井袖的声音传来:“喂?”

宗杭心头一热,到底曾经是朋友:吴哥大酒店的聊天小露台,还有那本花花绿绿的《吴哥之美》,被这声音一带,如在眼前。

有个怪异的声音响起:“是井袖吗?”

宗杭打了个激灵,还以为电话亭里凭空冒出个第三人,张皇四顾。

“是我,你哪位?”

“我看到你贴的寻人启事……”

宗杭看出来了,确实是易飒在说话,但她嘴没动,也不知道这诡异声线从何而来。

井袖的声音有点不耐烦:“瞎打电话好玩儿吗?你倒说说,我找的人叫什么名字?”

也不赖她脾气大,寻人启事贴出去,正经电话没接到一个,反而一堆办证的、卖保险的、推销壮阳药的,烦得她都想换号了。

“是找宗杭吗?”

井袖那头静了一两秒,再然后,语气又惊又喜:“哦,对,对,不好意思,我刚还以为是骚扰电话……你有宗杭的消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