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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线轮回(45)

他食指几乎勾成了个“7”字,狠狠戳着自己的太阳穴。

宗杭脑子里全是浆糊,拼命想抓住些什么来反驳:“但是那个猜哥,看起来很和气很讲道理……”

马老头冷笑,伸手指自己脸上的伤:“他跟我说话,也很和气啊,让人打我,还跟我道歉,说不好意思,不该打老人家……”

远处传来咣啷一声响,不知道是谁失手打了碗,马老头心头一突,跟受惊的老鼠似的,哧溜一声窜远了。

离着宗杭能有多远有多远。

宗杭原地坐着,脑子里像爆破,一环破一环,无意间低头,看到十个手指头的指尖像条件反射,一直不受控地往上弹。

他忽然反应过来,跌跌撞撞冲到马老头身边,声音低得像耳语:“那……那我该怎么办?”

他知道自己应该恨马老头的,但是没办法,恨解决不了他的问题,现在的处境下,全世界都对着他磨刀霍霍,马老头是唯一一个有可能对他释放善意的人。

马老头看向宗杭的目光里带一丝歉疚。

他说:“这个……没人帮得了你,你自己看着办吧。”

宗杭有一种荒诞的不真实感,长这么大,听的最多的是“你要这么办、要那么办”,一切都是别人给他铺就,从没有人让他“自己看着办”,而且是这么严重的死生大事。

他愣愣的,像在自言自语:“那他们会怎么……处理我?”

马老头说,他猜测吧,有两个可能。

一是让人“消失”,这儿是聚居区,不会在这下手,可能会用船把他载去大湖深处,身上绑着石块或者铁条,沉底;

二是卖去做奴工,东南亚某些地方,还残存着这种陋习,把人卖去小岛上的种植园,或者外海的捕捞船,世人再不会听说你的消息,人活得像幽灵。运气好的话,过个十年二十年,会被解救,运气不好,就做到死,尸骨埋在种植园茂盛的作物之下,或者沉在阴冷的大海里。

宗杭做梦都没想过,自己的人生路上,会有这样的遭遇和起落。

外头渐渐黑下来,他呆呆坐着,喃喃说了句:“那我怎么办啊?”

他又想起那堂《遇到绑架该如何聪明应对》的讲座。

讲座的末尾,讲师的语气很悲壮:“但是,事情总有例外,有些人,聪明、勇敢、有耐性,却还是没有能从绑架里存活下来,不幸被撕票,沦为牺牲品。”

当时,宗杭和几个朋友在下头起哄:“是啊是啊,那怎么办呢?”

讲师笑笑,说:“生命是宝贵的,为了你的生命,付出任何代价都不为过,请尽全力抗争到最后一秒。我说的,不是那种徒劳的反抗——绑架,是一个过程,在这个过程里,一定有最薄弱的节点,这节点可能出现在开头、中途,甚至最后一秒。”

“在不适合的时候反抗,只会引起对方的警惕,对你控制得更紧更狠,所以,保存你的有生力量,尽可能麻痹绑匪,等待这个节点的出现。即便还是不能幸免于难,至少对这条命,你已经尽己所能,没有遗憾。”

……

宗杭低下头,吸了吸鼻子,偷偷抬起手,抹掉脸上的一行泪。

马老头也叹气,觉得还不如不告诉他这些,毫不知情地走上绝路,总比满怀恐惧要强。

他想岔开话题,又想解释一下整件事,于是主动跟宗杭提起自己的秘密。

“你还记得吗,我印了寻人启事,过来找我女儿马悠?”

宗杭垂着头没吭声。

要死的人了,哪有心情管别人的闲事。

他没有看到,团团的黑暗里,马老头的眼眸间闪着慑人的光。

“那是故意做给人看的,其实我知道她死了,早就死了。”

第19章

晚上,又下起了雨。

好在不大,浮村的人也不把这点水滴子当回事,视线里,别说裹塑料布了,连戴竹笠的都没几个。

丁碛拿了牙桶,走到船屋旁侧临水的平台边刷牙。

这一天过得平淡,易飒一大早就驾着船到陈秃这吃早饭,丁碛这才知道,她在外漂的时间多,每年在浮村加起来也住不到一个月,所以家里不开灶,要么在陈秃这交饭钱,要么从“饭划子”上买——这浮村里专门有人做饭食生意,每到饭点,就把热腾腾的大饭锅抬到船上,沿着水道边划边叫卖,锅里大多是粥、汤泡饭,或者米粉,谁家想买,就捧着碗出来要一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