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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线轮回(46)

吃完饭,她拉着陈秃和黎真香玩纸牌,小赌,打得不大,各有输赢,中途有人来找陈秃看病买药,就停下歇手。

丁碛冷眼旁观这牌局,观了一上午。

下午,她去大湖深处放乌鬼。

丁碛也跟去了,这活不累,乌鬼自己钻水找食。

一般渔夫放鱼鹰,是为了捕鱼,要在鱼鹰脖子处系个环扣,防止它把鱼吃掉,这样,鱼吞下去了也进不了肚子,卡在环扣口,可以捏着脖子挤出来。

但乌鬼不是给人打工的家畜,爱吃多少吃多少,用不着上环。

丁碛头一次见识乌鬼的凶悍,它一个猛子扎到湖水深处,没过多久,一条大鱼蹦跶着被抛出水面,没等落下,乌鬼已经从水里探出身子,大嘴一张,不嚼不咬,把鱼一点点的、整个儿吞下。

自然界的残忍掠食,于此可见一斑。

有时候,那鱼太过肥大,丁碛盯着乌鬼那逐渐被撑胀的脖子看,怕它被噎死,连带着觉得自己的喉咙也很不舒服。

易飒给他递了一根细烟枝:“没见过?黄河上没乌鬼?”

丁碛不太确定:“南方见得多吧,听说它喜欢不结冰的地方。”

他不知道这烟枝是用来干什么的,看到易飒放在嘴里嚼,于是有样学样。

只是这味道不大能接受,如同他潜意识中,一直觉得易飒这人难以亲近,于是下意识警戒提防。

其实多少是出于地域观念,排异排外。

因为从小就听说,她在澜沧江畔长大。

澜沧江起源于青海杂多地区,这里海拔高、苦寒,银细的水流如爬虫样蠕蠕流过地面,但神奇的是,居然越流越是深广,流出了好几条举世曙目的浩瀚江河。

一为长江,二为黄河,三为澜沧江。

于是有人把杂多附近称为“三江源”,寓意三江同源。

长江黄河,分属亚洲第一第二长河,流经区域都是中国腹地,算是内陆河,沿岸人口密集、城镇居多,无数人靠水吃水,大河文化几乎等同于中华文化,所以在国内知名度极高,怕是没有人不知道的。

相形之下,澜沧江的名气就要小多了,虽然它也是“三江”之一、亚洲第三长河。

因为它并没有东流去缠裹华夏主流文明,相反,它一路南切,流经的地带,大部分是人烟稀少、瘴气弥漫的峡谷丛林,古代叫蛮夷之地,除了流放罪犯,一般人想不起它来。

地图上看,澜沧江出了三江源之后的走向,颇像撇开一条腿,刻意跟人保持距离:流经滇藏的那一段,离国境线只米粒远近,而它也终将流出国境——它在云南省西双版纳勐腊县出境,出去了之后就不叫澜沧江了,改了个名字。

湄公河。

所以亚洲第三条长河的全称,叫“澜沧江-湄公河”,中间加个连接号,首尾都不能落。

丁碛长在黄河边,活在最正统古老的文化习俗里,看西南边地关山万重,隔阂也万重关山,更何况,易飒后来还去了东南亚长住。

这让他觉得水鬼三姓中沿澜沧江畔讨生活的“易”姓,也跟地图上的澜沧江一样,冷漠、疏离,叫人热络不起来。

乌鬼忽然从距离小船不远的湖面处窜出,脑袋摆锤样一甩,把一条鱼稳稳甩进船舱。

那条鱼在舱底垂死挣扎,带腥味的水点洒得到处都是。

易飒拿鞋尖把那条鱼拨到角落里:“乌鬼今天表现不错,我们有鱼吃了。”

丁碛盯着乌鬼看:“我听说,你们养的乌鬼,出生后只吃血鳝,满六十天的时候要喂一对死人眼珠子,这样,下了水之后,活的死的,它都能看见。”

易飒眼皮都没抬:“封建迷信,这你也信?”

丁碛觉得她说话极其刁滑,三言两语筑成铜墙铁壁,让你没法拆招。

只好岔开话题:“你每天就干这些事?”

易飒说:“是啊,过日子嘛,日复一日,谁还整天变着法子画花?是不是很无聊?无聊你就回国去吧。”

……

易飒这人倒是不矫饰,每时每刻都不忘提醒他:你不受欢迎,你早点滚吧,你在这我不自在。

丁碛垂下眼皮,灌了口水漱口,然后蹲下身子,省得吐水时脏水溅到身上。

一遍漱完,正要漱第二遍,忽然注意到,刚刚吐水的地方,浮尘脏沫间,粼粼水光下,似乎有个怪异的形状……

他想低头去看,就在这个时候,哗啦一声,水下骤然伸出两条青白色手臂,瞬间缠住他脖颈,紧接着大力涌来,看情形是要拖他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