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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暮色(42)

靳枢名眼神平静而幸福,“她嫁给我了啊。”

婚后第三年,古兰茹孜和靳枢名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了,是个男孩。

新成员的到来让家中充满甜蜜的气氛。

古兰茹孜说,等哥哥大一点,还想再生个弟弟或者妹妹。

不然哥哥太孤单,长大后都没个照应。

她就是从小和古丽巴依互相照顾着长大,小时候妹妹是她的依靠,将来妹妹是她能够托付家人的人。

当时没有人觉得这句话有哪里不对。

直到那场车祸的降临。

严格说,古兰茹孜和靳枢名都不算护边员,他们只是将所有空余时间和财力都利用起来,让护边员稍微不那么辛苦。

夫妻俩说好这趟回去后,就上古丽巴依家将儿子接回来,给儿子宰一头羊,一半烤着吃,一半烫四川火锅吃。

两人虽然都不是四川人,但读书的四年早养成了四川胃,就好那一口麻辣。

但他们到底没接到儿子。

三天后,搜救队员在山沟里找到了他们深埋在雪中,早已冰凉的遗体。

故事讲完了,靳重山自始至终很平静,但斯野难以平静。

靳重山从未提到那个男孩就是他自己,可斯野知道,那只能是他自己。

靳重山有一对互相深爱的、思想开放的、勇敢的、心怀大爱的父母。

但在抚养孩子上,他们未必是一对称职的父母。

他们降唯一的孩子孤零零地留在他们深爱的土地上。

靳重山确实如靳枢名希望的那样,成为了帕米尔高原上的雄鹰,护佑着这方大地。

莫名地,斯野觉得不对。

靳重山继承了双亲的胸怀和责任。

但好像不该是这样,至少不该只是这样。

斯野几乎是情不自禁地从后面抱住靳重山。

他知道靳重山不需要拥抱和安慰。

但他想这样做。

或许需要拥抱和安慰的是他自己。

“重山两个字,是靳枢名取的。”靳重山没有拨开斯野的手,淡淡开口,“我没有塔吉克名字,只有这一个名字。”

“重山,是永远告别家乡,翻越重重高山,来到喀喇昆仑的意思。”

“重山是路途上的阻碍,他们想要翻越它。”

“但后来有人跟我说,旷野奔向重山。”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重山也可以是目的地,是归宿。”

第19章

六天前,当这句话被斯野脱口而出时,它甚至根本算不上告白。

那只是一个在经历了长达半年挣扎的人,第一次来到帕米尔高原,所发出的最纯粹的感悟。

斯野为自己的口不择言尴尬得耳根滚烫时,绝对无法想象,它对靳重山来说,竟是世间仅此的承诺。

他用这句话叩开了靳重山的心门。

斯野转到靳重山面前,急切地想要在那双灰蓝色的眸子里看出些什么。

动摇、激动、感慨……什么都好。

可即便说出刚才那样绝不客观也绝不理性的话,靳重山的眼神还是如往常平静。

那是高原上神圣缥缈的湖。

湖心含着他的倒影,一动不动,仿佛害怕惊扰了他。

可是看得再仔细一点,却又能察觉到天光坠落溅起的微小涟漪。

斯野注视着自己的倒影,忽然,心中涌起一股莫名而浩瀚的悲伤。

这无关乎疼痛,无关乎悲剧,无关乎此情此景。

命运的玄妙在于,一个人发自内心,几乎可以用私密来定义的一句话,居然可以照进另一个人心底。

他们有截然不同的人生,又似乎共享了彼此的人生。

“哥。”斯野情不自禁地环住靳重山的脖子。

上一次,他借着酒意亲吻靳重山,两人身高的差距令他不得不稍稍踮起脚尖。

这次,他向往的那片湖水却迎他而来。

低头亲吻他时,靳重山长长的眼睫垂下来,如同雄鹰展开的羽翼。

斯野的嘴唇与呼吸一并被掠夺,脑海撞开纷乱的色彩。

靳重山带来的色彩像靳重山本人一样温柔而强势。

他掠夺他的吻,色彩掠夺他的神智。

他无法思考了。

不知道那覆盖住这片湖水的鹰羽是要关住里面的情绪,不让他发现。

还是仅仅一时忘情。

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被靳重山牵着往斜坡上走时,斯野才从突如其来的吻里清醒过来。

他的手心很烫,贴着靳重山干燥的手心。

他后知后觉地品出一丝负罪感。

这里是靳重山的亲生父母,古兰茹孜和靳枢名遇难的地方。

他们的爱就像这片高原上回荡的牧歌,纯粹空灵,来自万物生灵,归于无垠天地。

而他却和靳重山在这里接吻。

靳重山也许看穿了他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