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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豆生民国(123)+番外

“你每开一笔款子工厂就会有记录,久而久之迟早会传到公婆耳中,何况厂子里的老人那么多,此事根本瞒不住。真到了那时候,人人知道我们段家需要依靠亲家来度日,一人踩万人踩,境况会每况愈下。宁铮,我有我的苦衷——”

贺宁铮哑笑起来:“是,正因为你有所谓的苦衷,所以你为了你们段家的体面,宁肯让你大哥他们去找传说中的金条,事后连累大姐夫,到我面前依然不肯说实话,你可知道,所谓夫妻,就该同舟共渡,你事事将我排除在外,事事只考虑你自己的利益,在你的心底,可曾将我当成过你的爱人。也好,经过这次之事我才明白,在这段婚姻里,我糊涂到什么地步!”

段明漪心里一慌,慌乱起身去捉贺宁铮的手,被他再次推开。

他语调沉郁至极:“明漪,我有多爱你你不是不知道,爱一个人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我再清楚不过了,的确,当初是我追求的你,可是成亲至今,无论我怎么付出,我始终体会不到半点你对我的爱意。任性、固执、虚荣,这些我都可以包容;破产、难关、困境,做丈夫的就该跟妻子共同面对,但唯独——我不能容忍一个永远不会爱我的妻子。”

他说着,越过她的身畔,脚步沉重,一步一步往门边走去:“稍后我给你开笔款子,这笔钱足够保障你后半辈子的生活,上海那边的事我也可以想办法帮你解决,你要是不愿再待在重庆,我可以派人送你去香港或是国外,一切都在你自己的意愿,明日,我们就登报宣布离婚。”

段明漪面色大变,眼睁睁看着贺宁铮走到门口,一想到离婚以后会面临什么样的生活,风度、优雅——统统顾不得了,急踩着高跟鞋追上来,死死揪住他的衣袖,恨声道:“宁铮,大哥残了腿,二哥也受了伤,就算段家不对,但我们已经付出了惨重的代价,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不能抛下我。”

狰狞面目到了这一刻才露出来,贺宁铮眼睛看着前方:“我给过你无数次机会,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说着,一抬手肘,断然挥开她的手,开了门,出去。

段明漪死死地盯着他远去的背影,指甲几乎陷进肉里。

第109章

贺宁铮一从卧室出来就去了父亲所在的书房,父子俩就此事关上门谈了一上午, 到中午时, 贺段两家都知道了贺宁铮要和段明漪离婚的消息。

无论贺家人还是段家人, 都感到大为吃惊, 段老爷和段太太接到女儿的电话,为了从中斡旋, 更为了替女儿争取利益, 当即撇下仍在住院的两个儿子, 于当晚乘坐飞机抵达重庆。

在段家人的强烈反对下,此事胶着了近半月,然而上海方面不断有人就金条之事问责, 这边贺宁铮的态度亦甚强硬,在半个月后的某个深夜,段明漪终于无心继续纠缠, 在贺宁铮委托的律师拟定的协议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带着贺宁铮签给她的那张支票和十来个行李箱囊,同段老爷和段太太同乘洋车, 离开了贺公馆。

次日段家便正式宣告破产, 加上离婚的事, 消息一经传出, 当即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双方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难免沦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然而毕竟身处特殊时期, 每天都有比这更牵动人心的大事发生,没过几日便在人们的热议中淡化了下来。

这半个月,红豆不是陪贺云钦养伤,就是去看望母亲和哥哥,因这一仗不知要打多久,虞太太他们并未做在重庆长久住下来的打算,虞太太出了款子,请贺云钦托朋友赁来寓所,为了两头方便照应,离贺公馆不算太远。

各处都不错,就是房子久未住人,略旧了些,刚来时,尘埃积满了每一个角落。

幸而虞家带来重庆的几位老下人手脚都甚麻利,在虞太太的指挥下,几日工夫把屋内屋外收拾得焕然一新,又将带来的行李打点整齐,一一安置到该安置之处。

舅舅一家人同趟飞机来重庆,他们本地并无熟人,之前麻烦贺云钦好几回,知他此时在养伤,不好意思再让他帮着找房子,一时之间未找到下处,不得不暂时跟母亲和哥哥挤在一处。

潘太太颈上刀伤未愈,本该静心养伤,然而真等安顿下来,她自觉远离了炮火,心里一闲,市侩嘴碎的老毛病又犯了,从早到晚难免挑剔几句,无端讨人嫌。

虽说虞太太并不如何跟她计较,两人每日总少不了龃龉,潘茂生是既畏妻又怕妹妹,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倒是虞崇毅和玉沅成日忙于拉架,新家因而吵吵嚷嚷的,每天都很热闹。

经过这些日子的静养,贺云钦的腿伤已经明显好转,比起段明漪究竟何时肯搬离贺公馆,他显然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关注,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要余管事将报纸送到房中来,然后利用吃饭的时间,跟红豆共同翻阅。

他关心组织中某件事的进展,为了安全考虑,成功与否,不必同伴专打电话,报纸上便可见分晓。

然而一等好几天,他和红豆始终没等来要等的消息。

这日早上起来,庭前几丛带霜的秋菊被风吹得摇曳不休,天气明显又冷了几分,下人一早将报纸送来房中,又主动到屋角给西洋壁炉生火。

红豆仍在梳洗,贺云钦杵着拐杖在外屋慢慢地踱步,一接过报纸,便立在原地看了起来。

红豆从里屋出来,一眼便看见贺云钦站在沙发前,他一只胳膊杵着拐杖,另一只手却拿着一份报纸,盯着报纸,神色变幻莫测。

红豆心中一动,忙快步走过来,贺云钦听到妻子的脚步声,抬头看她一眼,扔了拐杖,拉着她坐下。

这时下人掩门出去,红豆踢了拖鞋,将腿缩到沙发上,挨着贺云钦的肩头,往报纸一看,登时明白了,所有报纸铺天盖地全是卖国贼伍如海在上海遇刺的消息。

上写着:伍如海因新近结识某位情妇,近来常去这位情妇寓所下榻。今日凌晨,伍先生刚从该情妇寓所出来便遭了埋伏,虽在军弁的护送下侥幸撤离,但因背部中弹,当场便丧失了意识。

行文末尾,撰写者针对伍如海的伤势发表结论,他如此评价:此贼就算日后醒来,多半也会丧失行动能力。

如此大快人心的消息,红豆看得心怦怦直跳,加上前两次,这是伍如海第三次遇刺,前几次叫他侥幸逃脱,这一次终于成功了。

她难掩激动的心绪,问贺云钦道:“报上说的情妇是陈白蝶?”

贺云钦显然不比她平静多少,静了几秒才点头道:“早前几次暗杀都未成功,这一次我们转移思路,专盯陈白蝶在报上大肆兜售的那栋洋房,这房子早在开战之前便已空置,伍如海表面上将陈白蝶安置在旁处,实际上,他为了掩人耳目,每回来沪跟她秘密幽会时都选在这寓所,苦等了一个月,终于盯到伍如海的行迹。”

红豆高兴得仰头舒口气,这一来算除掉了两大心头之患。

自从得知陈白蝶跟伍如海在一起的消息,这段时间以来,虽然公公表面上未有行动,贺云钦也极沉得住气,但此事终归是个隐患,如今伍如海在与陈白蝶幽会时出事,以此人多疑的性子,就算日后侥幸醒转,也决不会在让陈白蝶再伴其左右。

她拍拍胸脯,正要说话,下人在外头叩门道:“二少爷,二少奶奶,给二少奶奶做检查的那位洋大夫来了。”

贺云钦道:“快请进。”

来重庆后,贺家经由程院长介绍,请了当地红十字会一位的中年大夫定期为红豆进行诊视,大夫名叫安娜,国际红十字会行医多年,在千金科方面有着丰富的临床经验。

自从怀了孕,红豆能吃能睡,安娜此前来检查过一回,对红豆的宫底和腹围产生了疑惑,这次是复检。

红豆的小日子本就不准,被安娜一问,自己也糊涂了,连妻子都不确定,贺云钦就更弄不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