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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江山,依然风月(3)

我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提醒他。“二姐……”

他眼底浮上了一层痛楚,随即转过头去。“我自然不会忘了婉婉。”

蓦地觉得悲哀,我竟只能用二姐的名字来阻止他成亲。

李执咬紧牙关,宁死不娶,被李显一掌拍在胸口,一口鲜血吐出,血色尽无。李显在出手之后也后悔了,拂袖而去。

李执却在床上躺了大半年,他是故意不想痊愈。

二姐给他留下的伤,至今也仍未痊愈。

病方好,我们又离开了寄墨山庄,这次却是去了洛阳,他开始接管庄里的生意,从一个江湖人变成生意人。

而李显,大概是真正死心了。

武林大会过后,薛南意来找我,问我为什么没有去。

听着他的责问,看到他眼底的关心,我突然觉得好笑。“我为什么一定要去呢?”

李执既然退出江湖,我也不再是江湖人了。

薛南意有些失望,却在李府附近住下,比在昆仑时更频繁地来串门。

李执对薛南意的纠缠有些不悦,但他掩藏得很好,或许是因为他对大多数人都是一副冷面孔,所以薛南意对他的冷漠也不以为意,但我却清楚地明白这两者的不同。

李执,你在意的,对不对?

我已经十五岁了,已经长大了,你看得到吗?

这些年来,我身上再无一丝婉婉的痕迹了,李执对我也越来越疏远了,他变得繁忙,出入于各种场所,我见到他的时间越来越少。有时候半夜听到他的脚步声经过我的房前,顿了一顿,才回到自己的房间。那一刻,我的心跳几乎停止了。可从未有一刻他如我所愿地推门进来。

没有。

他身上有青楼脂粉的气味,掩去了梨花香,我皱眉,不悦。薛南意说:“男人逢场作戏反而容易,有需求,无感情,好聚好散。”

我听着他有些散乱的脚步声自我房前经过,听到门吱呀一声打开,又吱呀一声关上。犹豫半晌,终于下定决心打开他的房门,悄悄走到他床前。

扑鼻的酒味,却是女儿红。

生意场上的觥筹交错,谁与他共饮梨花白,他又愿意与谁共饮梨花白?

他醉得厉害,吐出来的气息灼热非常。我解开他的外衣披到床边的架子上,心里难过,又是那种欲哭不哭的酸意。脱去他的鞋,帮他盖好被子,忍不住用手抚过他发烫的脸颊,却被他一把抓住。

我的手凉,或许他是贪恋这凉意,抓着我的手在脸颊边摩挲,听到他口中含糊不清唤着一个名字,我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浅浅……浅浅……”

我的手在他掌中颤抖,忍了多年的眼泪终于一滴滴落下。

你心中有我的,是吗?

原来我在你心里的分量,比我自己以为的,还要重上许多。

我常常在想,我爱的是到底是谁?

是深爱我二姐的李执?

我羡慕二姐拥有这样的感情,想象着李执用望着二姐的深情凝视我,心里便不可抑制地颤抖。

我像一个化脾气的孩子,想要抢夺姐姐最喜欢的玩具,即便那是我最爱的姐姐。抢到手之后,便不再珍惜。

可是,李执不是玩具……

我追随着他的目光从来不曾断过,因为眼里只有他一人,所以这世上其他人的名字面貌我都记不清了。他却不知不觉开始回避我的追随,我也曾以为他逃避的是我,可现在想来,他逃避的是自己的心。

他大概不知道,那一夜,我已知晓了他心里的秘密,他打算永远隐藏的秘密。

薛南意要回昆仑了,临走前,他如往常带来了一坛酒,还带来了一句话。

他问我:“你可愿意随我回昆仑?”

他局促不安地等待我的回答,不同于以往的自信洒脱。

我沉默着,看着杯中月。

他叹了口气,“你还是喜欢他……”

原来他早已明白,原来别人都看出来了,只有我们自己还在互相欺骗。

我对李执说:“薛南意邀我去昆仑。”

他明白这话里的含义,手中动作一顿,随即淡淡道:“你长大了,自己决定吧。”

“你说过,会照顾我一辈子。”

“你总归是有自己的生活。”他头也不抬地说,“你有选择权,或许你并不需要我的照顾。”

我十五,他二十八,一转眼,便是十年,或许二十八正是大好年华,但他却觉得自己已老,只是因为我吗?

我笑了笑,说:“我知道了。”

那一夜,李执没有回来。

醉香楼,醉香楼。

我跃上醉香楼的屋顶,在花魁的屋里看到醉眼迷蒙的他,却只有他一人。

我扶着他坐到床上,心里有着淡淡的疼,想要给他倒杯茶,却被他一把抱住了腰,向后坐倒在他怀里。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颈间,唇印细细密密地落在耳后,我咬着唇注视着自己的脚尖,找不到力气,也找不到理由逃离。

“浅浅……浅浅……”

手臂紧紧箍在我的腰间,我知道他想我……

“姐夫。”我试探着喊了一句,感觉到他瞬间的僵硬,于是我又轻轻唤了声,“李执……”

“你没有醉,对不对?”我拉开他的手,转了个身,面对他。他的功力这么深厚,怎么可能轻易就醉了,那一声浅浅,也是你故意让我听到的,对不对?你在试探我的心意,你对我的了解,从来不及我对你深。

“你在怕什么?”我定定望着他三分酒意的眼,“你怕对不起姐姐?你怕伤到我?”

他沉默着。

我伸手环上他的脖子,“如果,你不相信我们在一起姐姐会高兴,那我们,就一起,下地狱吧!”

说着,我狠狠吻上他的唇。

片刻的怔愣之后,他紧紧抱住我,仿佛要将我揉进他的骨血,他的灵魂之中。

也或许,我并不如自己以为地那么了解他,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他也爱上了与婉婉截然不同的浅浅。

婉婉说,浅浅,好好活着。

二姐说,李执是个幸福的人。

二姐说的话,总是不会错的,我不会让她错的……

薛南意回了昆仑,半年一封信,说着昆仑那些破事,十句八句抱怨,还有一句“祝你幸福”。

回京城拜祭了姐姐,梨花开得正好,洒落了一地嫩白。

十年前,她带走了他的幸福。

十年后,我代她还了这笔债。

“浅浅,我会代你姐姐照顾你的。”——十年前,他如是说。

“浅浅,我会照顾你,一生一世。”——十年后,他如是说。不为别人,只为彼此。

我和李执,相识在相见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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