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千山(24)

他这番话若是被长宁侯府的侍从们听到，只怕会流泪，感情整天上房揭瓦下地找酒的不是这二公子？那把花薅的秃了一片的不是他？

“伤筋动骨一百天，你那箭伤又有毒，还当好好养着才是。”

“慎之你上次不是让青鱼给我带了东西了吗？当真好了不少，小伤而已，不必挂怀。”赵疏瞧见温姜身边的食盒，愣了愣，“慎之你怎么知道是我啊？”

“你的字不是方才来宁都没几日我便见识过了吗？焉能不认识？”

赵疏挠了挠头，“我分明换了一种字写的啊。”

“到底写字的是同一个人，各人的字自当融着各人的脾性，见字如面，便是如此。”

“那慎之你觉得从那字里头看，我是一个怎样的人啊？”少年眉眼间满是笑意，那双明亮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只觉得像是要把人都吸进去了一般。

“长豫心性纯澈，内有风骨，字如其人。”

少年笑了，“倒是只有慎之你会真心夸我了。”

“你父兄……”

“实不相瞒，就是我画只王八给我爹，我哥都能情人眼里出西施的夸出花来。”

先前赵疏整日里的在外头鬼混，被长宁侯抓了回来关在屋子里让他好好练字练棋修身养性，又说这字写不好，字如其人只怕丢人，要字写的好看了才放他出门，赵疏咬笔头咬了好几天，最后到底是送上了长宁侯心满意足的字作。

只不过附加了一张纸，长宁侯还以为自己家儿子这是突然长良心了，却没想到里头居然画了只王八，可怜彼时赵璞一心想炫耀自己的宝贝儿子，当即看到那王八就想把长豫那皮孩子拖过来好好的抽屁股。

到底还是赵长行给弟弟圆场，赵疏当时听得目瞪口呆只觉得自己哥哥怎么没有去考状元呢？夸得他自己都快忘记那是个简简单单想要对老爹抗议的王八了。

至于这最后，自然是赵疏又愉快的收获了一篇文章，洋洋洒洒的写了几千字的王八赋给亲爹，大年初一见到太后的时候连太后她老人家都笑个不停。

若说活得自在恣意谁人比得过这受尽宠爱的赵小公子，赵疏此人心思纯澈，为人又不拘小节，三言两语便将温姜逗得眼角眉梢都捎带上了笑意，那苍白透明如冰雪一般的脸难得的捎带上了血色。

还未坐多久，外边便有人来请了温姜，说是大理寺那边有事，大理寺卿有请少卿大人一道前往大理寺商议。

赵疏一直想不明白，温姜这般病弱怎会在大理寺供职，左右也该是鸿胪寺，太常寺之类的更适合他。

温姜一脸抱歉，赵疏却冲他笑笑，托腮指节敲着桌面，原是想着带慎之一道去外头瞧灯的，却没想到温姜被上司叫走了，便是郑雨濡也有个挂名的差事，偏生他无事一身轻，他哥什么都宠着他，偏生这件事上半点不肯松口，赵疏一脸苦恼拿起桌上的薄酒便往口中倒，这酒……怎得……没一点酒味啊？

赵疏盯了半晌，青娘来添炉子的时候道，“温大人说小公子重伤初愈不宜饮酒，又知小公子喝酒如喝水一般，便让拿了这甜酿来，也不算寡然无味。”

宁都城里的新年，是燃烧着火光的年，曾经有人笑谈说，这宁都城里一道过年便是万树千灯如昼，连雪也需得化成了雨落下来时已然消解干净了，因而宁都城中便有一处街道因此成名，便是落雪时节地上仍不染丝雪，赵疏素来爱在这街道灯火中穿行，寻上几盏精巧新奇的灯笼带回去，便是回去的晚了也总能讨父兄母亲欢心。

“公子喝些药吧。”

温姜一面咳嗽一边蘸墨去写字，却是咳得连笔都握不住，抚心良久才艰难的平复下来，“宁都城里的冬日倒是比宜州难熬些。”

“大理寺卿大人那事，不如就推了吧？”宋其不忍的道，“公子现如今这般模样，怎经得住远行？”

温姜微微平复了些，便提笔又重新蘸了墨写，“便是我不答应，总也会有旁的事的，梧州地气暖些，冬日里倒还适合些。”

“公子，药快凉了。”

温姜微微蹙了蹙眉，瞧着那还冒着丝丝白汽的药，仰首一饮而尽，便是整个口腔里都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苦味，不过是饮鸩止渴罢了，隔着胸腔那颗心，也不知还能再跳动多久。

“大理寺卿怎么突然想起来那梧州的事了？”

“梧州的事，当年便是被人压下去的，卷宗里头写的不大好看，前些时日大理寺审问的那些人又隐隐约约的牵扯出这当年的梧州旧案，谁知道陛下什么时候会不会旧事重提，到时候若是真有什么事，也不至于连累大理寺。”

“可……当年那事不是长宁侯府那边处理的吗？长宁侯府素来得陛下恩重，公子又与这赵小公子交好，若是公子去，会不会不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