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千山(25)

温姜的笔一顿，听得枝头落雪的声音，“雪下的深了。”

便是宋其跟在温姜身边这么多年依旧是不明白他们家公子这心里究竟都在盘算些什么，这说着梧州的事，怎么又扯到下雪上头了，宋其至今都想不明白。

“不过上次倒也算有件好事，梁元倒是没有再像苍蝇一样赶都赶不走的跟着公子了。”

温姜笑着摇了摇头，梁元的心思可不是这么简单的，他原就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不过是一时安静罢了，被赵长行反将一军动弹不得，绝对不会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就吃下了这个恶果。

“公子，方才青娘送了这盒子来。”

温姜伸手接过，倒是来的晚了些，回眸瞧了一眼沉沉雾气中的宁都城，罢了，回来再说吧。

宋其护着温姜上了船，宁都此去梧州须经水路，近来天气好，水路倒也安稳，到底温姜这个常年抱恙的药罐子与旁人不同，便是再安稳的路脑袋也难免昏昏沉沉了起来，眼前这些人一个个都化成了虚影，隐约间瞧见一个红衣身影一闪而过，温姜想，他真是疯了，怎么看谁都像长豫？

温姜向来待人宽厚，也不愿就因自己扰了旁人的兴致，昏昏沉沉的开了门，船舱的屋子里倒还算温暖，温姜却险些一头栽下去，一双手稳稳当当的接住了，“长豫？”

赵疏小心的把他扶到床边，又倒了水给他，“我原先还想给你个惊喜来着的，这还没被惊喜到，你这一进门就险些栽了下去，慎之，你这身体怎么越来越差了？”

便是喝了热水，温姜的脸色依旧没有好到哪里去，左右赵疏在身边，难得的头脑清明了几分，笑道，“可又是偷跑出来的？”

温姜的手冷的可怕，连带着赵疏的脸色也不大好看，“一半一半，我可是好不容易求了我哥才让他放我出门的。”

“你啊……”温姜不必想都知道，赵长行就绝对不会让他一个人跑出来，估计又是半路上金蝉脱壳跑来的。

“你快别说话了，你这脸色也太差些了。”

温姜的精力的确消耗的差不多了，赵疏扶着温姜方才躺下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温姜的意识在一片黑暗中浮浮沉沉，仿佛回到了多年以前的某场风雪之中，眼前只剩下无穷无尽的雪白，看不到一点希望的影子，浑身上下已经痛的几近麻木，如一个木头人一般在风雪中蹒跚前行，他要去哪儿？他不知道，他还能去哪儿？天大地大总会有他的容身之所在，他只是，想拼尽全力活下去罢了……

面前一暗，仿佛被困顿在了无边无际的黑暗当中，病痛折磨的胸臆间如火烧一般，不住的自喉咙间淌出鲜血来，触目皆是黑暗，明日又在何方，忽地不知从何处照进一点亮光，那是他毕生都不会忘记的一双眼，纯澈至极……

只是转瞬之间又都是黑暗，他像是台上的木偶，被牵绳摆弄，便是生死都由不得自己，可他是温姜啊，是个活生生的人，便是宁死也不会就此妥协。

面前却不知为何浮现出一个少年的面容来，那双眼一如无数个午夜梦回苦苦支撑他前行的那双眼一般纯澈，又是一阵咳嗽，朦朦胧胧的还未瞧清楚面前便感觉的一个温热的东西碰了碰他额头，温姜下意识的睁大了双眼，便是对上了那双明亮至极的眸子。

少年眼中的担忧很快被喜悦替代，便是欢喜的能溢出蜜来，“慎之你醒了？”

“长……咳咳咳……长豫……”

赵疏忙捧了水来喂他，“慎之，你这病可真是吓人，冷不防地就整个人如火烧一般滚烫起来，喝药冷敷都不见效，这也没有个懂医术的，正想着怎么降温呢，你整个人又突然冷了下来……”

温姜这才注意到赵疏身上居然就只穿了件亵衣，竟是和自己躺在一起的，那他病中糊涂喊冷的时候抱的可不是……这一想脸顿时又如火烧一般。

赵疏还以为他这反复无常的病又折腾起来了，忙用额头贴了贴他的额头，“奇怪啊，没有在发热啊。”

温姜有些尴尬的轻咳了一声，“长豫，我睡了多久了？”

“一日了，忽冷忽热的可把人吓坏了，拿了你平常喝的药也不见效，可把人急死了。”

此时宋其若是听到必然会说，岂止，小公子您都快强行要人家靠岸找大夫了，要不是公子病中迷迷糊糊的抓着你不让你走，现在只怕不知道在哪个地方停下来了。

“慎之，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温姜一愣，有些好笑的道，“你都不知道我要去哪里怎么就跟着来了？”

小公子百无聊赖地抓着自己的发带晃悠，“我就是想跟着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