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千山(58)

痛苦的回忆涌上心头，贺阡拿酒坛子的手微微颤抖，“没想到啊，那些狗东西见程揽油盐不进的不知道怎么的便把嫂夫人掳了去，就在城楼上拿刀架在嫂夫人的脖子上，逼程揽选，嫂夫人是个大义的女子，她就说，为救一人舍边境大安是为叛国，家国私情岂还用得着思忖？她丢不起这个人！说着便直接撞上了那北蛮狗的刀。

那一战，程揽第一次杀红了眼，那北蛮狗掳了濒死的嫂夫人走，程揽却迫于大局追了那主力的北蛮狗，还是前来送军需的长行亲自带了兵马追去，只可惜，一切都晚了，那些北蛮狗见嫂夫人烈性威胁不了程揽，便是直接把她腹中已经成型的孩子掏了出来，乱刀剁成了肉泥塞了回去，长行找到嫂夫人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般惨烈至极的场景，那孩子若是还在的话也该是和你一般大的年纪了。

那个时候程揽比你好不到哪里去，也还是他老丈人，原本便是风烛残年听得女儿的惨烈之事已然是奄奄一息了，却又听说自家女婿意志消沉，老人家直接拄着拐杖来了北疆军营狠狠的用那拐杖把人打醒了。

程揽还只是这其中的一个，谁又知道那些籍籍无名死在沙场上的将士身上又有多少惨烈之事呢？所以这后来那些一心只想着自己升官发财平步青云的，又有什么资格代替这些用鲜血还来边境安宁的将士用那些冠冕堂皇的话说着原谅？大家也都喜欢太平，只是不愿意忘记罢了，也没资格代替先辈忘记。”

贺阡像是把这几年攒在肚子里的话都说干净了一般，赵疏抬头看这满天星辰，只觉得那是一个个至纯至善的灵魂在熠熠生辉，余光瞥见一个身影，下意识的便追了过去。

还未等赵疏开口一个瓷瓶便丢了过来，“别连沙场都还没上去过就死在这里了。”

“程将军……”

“北疆风雪重，记得加衣，这些时日也不安生，保不齐什么时候你也得去长行去过的地方看看，逝者已矣，生者苦痛，沉溺其中反倒是无用，你哥让你活着不是叫你郁郁寡欢自暴自弃的，活着便要活的畅快，什么事都趁着少年的时候去做了，老了才不会后悔，北疆虽苦，但你亲手拼来的东西，日后便是你的资本，莫要像长行一样，一去便再难回来。”

赵疏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很陌生，他记忆里的那个程揽似乎总是嬉皮笑脸的，便是对着赵寅也不做收敛，却到底是长了这么些年纪，便是音容不改，心也磨砺的坚实了。

翌日，贺阡是被太阳照醒的，一觉醒来竟发现自己居然和林之遥两个人抱在一起躺在地上睡了一晚上，两个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说了一句，“你有病吧！”

“赵长豫！赵长豫你给我滚出来！你这个臭小子！老子昨天可是把老子珍藏几年的药酒都拿出来了！好你这个忘恩负义的臭小子！居然就让老子在外面睡了一晚上吹了一晚上风！”贺阡一路骂骂咧咧的到了赵疏住处，看到眼前的少年的时候却愣了愣。

人还是那个人，面容依旧是那精致贵气的长相，一身干净利落的黑衣，用发带高高的束着马尾，明明和先前是一个打扮，却不知为何眼前人却多了几分的生气，多了几分少年应有的意气，只不过眉宇间少了些孩子的稚气。

他宁愿相信先前见到的那个赵疏只不过是他在做梦罢了，眼前这个模样才有几分像是长行会视若瑰宝的弟弟。

“别以为你搞得个人模狗样的了老子就会放过你！你特么的，简直就是吃里扒外！”眼瞧贺阡又要一拳头锤来，赵疏灵巧的往边上一躲，便是连那飘飘荡荡的发带的边儿都没碰到。

贺阡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你你！你这小子，现在可算是长本事了，以前那逆来顺受的模样呢？被程揽打的还越打越不乖了。”

“我要是不躲，那不就是傻了？”

贺阡一想，有道理啊！转而看到这小子满脸的笑容，偏生这个臭小子还比他高上半个头，便是叉腰仰头半点长辈的威严也没了，贺阡气道，“好你这个臭小子！不敬尊长！”

“贺将军，可是您自己个儿扒拉着，在下也是没办法啊，再说了，赵疏这不是给您带了些东西盖着吗？想来贺将军身强体壮的也不会生病不是？”

贺阡难得被人噎的说不出话来，抽了鞋便追着赵疏满营帐的跑。

在这北疆的军营中立足其实很容易，除却最为根本的忠信二字之外，便是武艺，实力，实力强的便是如从前的北疆双星一般受人尊敬，赵疏那时虽是被程揽打的个落花流水，却也借机一雪前耻，让人瞧见了这骨子里的刚强韧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