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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深情(4)

问他怎么来这了,他说因为社团的手工作业未完成,着急就过来请她帮忙了。

说着回身从书包里拿出了一把纸扇和一个未完成的中国结,动作时回头看见门口的少年像是才看见他一样诶了一声,问深情他是谁。

裴深情伸手接过他的手工作业,她们在一个社团,经常做一些小东西:“谁也不是,我也不认识他。”

她转椅一动,桌下的双脚露了出来。

康岱一低头,眼尖地看见她俩脚鞋带都开了,连忙蹲下身来。

白白净净的小白鞋,鞋带松松散散,已经有被踩脏的地方了,他单膝跪地,叹着气挪了她的脚过来:“你看你看,说你笨你还不承认,连鞋带都系不好,总是开。”

她笑,手上动作飞快,三下两下就将他未完成的中国结打好了。

才穿在扇柄上,刚好康岱给她俩只鞋的鞋带都系好了,抬头看着她笑:“你呀,真拿你没办法,又懒又笨,都多大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的,我要你啊都愁死了。”

裴深情举起扇子让他看扇坠,笑,言语中带着浓浓的鼻音:“愁什么?你一天到晚哪来那么多的愁,我这个年纪正是好时候,当然是要享受啊,正所谓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好呀好时节。”

轻声细语的,因为伤风鼻音有点浓,字眼咬得软糯得很,笑意十足。

随着最后那时节两字出口,她手里的扇子头也轻轻敲在了康岱的额头上面。

她坐在椅子上,低头看着他,扇子很轻,她笑得很开心。

康岱还单膝跪在她面前,仰着脸,也看着她,笑。

然后这姑娘突然别过脸去打了个喷嚏,办公室空调有点凉,康岱连忙起身拿了纸巾给她,他脱下自己的校服,直接披了她的肩头,不由分说地收起了扇子,又按在她额头上探了下温度。

幸好不热,他开始絮絮叨叨给她讲今天上了什么课,作业是什么,课堂笔记什么的。裴深情多数时间就是嗯嗯的,也不知道记住了没有,打了喷嚏之后更像个小可怜,鼻音更重了。

康岱往楼下打了电话,说明了情况,要先送她回家,裴向南同意了。

挂掉电话,果然,他也说:“小可怜。”

话是这么说,却是一脸笑意。

裴深情不以为意,转过身来,单手托腮。

长发在她肩头滑落,略大的校服穿在她身上松松垮垮,袖子也盖住了她的手腕,她盯着门口的少年,忽然叹了口气:“嗯,小可怜~”

门口的少年许久没有动过一下,光只看着他们,一直面无表情地,也无悲喜。

他袖口的血迹已经干涸了,只留T恤袖子上一块暗色,不知道她口中的这个小可怜是不是在说他,他从进门开始就盯着她,目光坦荡,小小少年抿着唇,不知道想着什么。

康岱已经背起了两个书包,过来叫她。

裴深情站了起来,她拍着书包让他转过去,他对她向来言听计从,立即转身。

他背着她的书包,一侧有个拉链,打开,纤细的两根手指在里面轻轻一夹,是连着的两个创可贴,平时给自己准备的,粘纸上是红色的小草莓。

果然鞋带系好了,走路也快了些。

裴深情几步走到门口,轻弯腰,把这两个创可贴放了他的胳膊上。

他扬眉,没动。

她站直了,吸着鼻子:“深情牌创可贴,哪里疼痛贴哪里,具有神奇的止疼疗效,可惜只有两个了,都给你,不管因为什么,以后别干傻事了,活着总有希望,这次不骗你,是真的。”

说着强忍着,赶紧走到办公室外面去,又打了一个大喷嚏。

康岱连忙追上,两个人很快下楼去了。

少年低着头,好半晌,伸手拿起了那两个创可贴。

仔细一看,贴纸上面的草莓竟然是用彩铅手画的,他两手抻着摊开了来,正反看了看。

不多一会儿,办公室的门又被人推开了,裴向南拿着一文件袋大步走了进来,他神情凝重,东西放了桌子上面,来回转了一转,才又到他面前。

保安都让下楼了,办公室里面就剩下他们两个人。

少年将创可贴攥在了手里,抬头看着他。

裴向南坐了他的身边,一手按在了他的肩头上面:“嘿,孩子,以后可别再干傻事了,怎么样,现在心情好些了吗?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他不回答,眼帘微动:“裴律师,有话请直说。”

好吧,裴向南原本也只是想缓和下气氛,少年这副模样,他也不强求:“好吧,你父亲给你存了基金,还有一部分保险金和财产在我这里,按月都能收得到打款吧,这件事你应该知道吧?”

少年点头:“我知道。”

裴向南定定地看着他:“你家庭情况复杂我知道,其实你父亲和你继父我都认识,按照你父亲临死前的委托书上所约定,未满二十周岁,你无法得到那些财产,本来他留给你和你母亲的钱足够你们生活,但是很显然,现在你母亲沉迷赌博,多少钱都不够她挥霍的,而且她和你继父离婚以后精神状况也不太好,我觉得你可以考虑一下,如果无处可去,可以独自生活,我可以帮你。”

其实是他的母亲想把他推出去,他知道。

低头,他坐直了身体,脊梁骨挺得直直的:“是我爸让你帮我的吗?”

他五岁丧父,母亲后来改嫁给继父裴宗远,让他改姓裴,他从小在继父身边长大,管他叫爸已经习惯了,后来母亲赌博屡教不改,二人离婚,他理所当然跟着妈妈,再后来,他就没有人管了。

裴向南没有说话,裴宗远和他也算得上偏亲,论起辈分来管他叫小叔叔。

多年前生意场上有过瓜葛,这个忙不能不帮。

见他沉默,少年抿唇。

他看着自己的裤腿,因为结伴打架被学校处分,回家又被母亲打了,现在是一身的脏污。

自己的生父没有什么印象,从来不知道他还给他们娘俩留下过什么保险金和财产,又恰巧是在裴家人的律师事务所委托,哪有那么巧的事情。

那个念头一旦在心底生成,非想探究到底。

离婚以后,裴宗远还去学校看过他两次,后来他结婚了再没见过。

这时候不论是他打架了,还是他闯祸了,面对的,只剩下了他妈的打骂,永无止休,毫无希望。

这么多年了,又哪里冒出来的委托书。

他握紧了创可贴:“裴律师,我想看看委托书,可以吗?”

裴向南蓦然抬头:“可以,那你跟我回家一趟,年头太多了,东西都在我家书房。”

少年点头,随即站了起来。

裴向南也是不动声色,带着他就出了门。

他亲自开车,穿过市区,也就四十多分钟的功夫,走走停停,到了半山别墅区,通过电话了,知道女儿和康岱已经先一步回来了,稍放下心。

进了大门,二人下车。

少年紧跟着裴向南身后,也没有太多的交流。

开门,男人伸手扶着门,让他先进。

他坦然迈步,入眼的便是宽敞的大厅,以及正在一起写作业的那两个人。

厅里放着地桌,之前见过的,叫做康岱的那个正低头点着课堂笔记讲着题,身边的少女坐在他的对面,单手托腮正在神游。

此时她长发扎了起来,随意吊在脑后。

手里的笔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脸,裴深情鼻尖还红着。

冷不防,她目光飘过来,错愕得很。

鼻尖立即指向了他:“喂,你怎么来我家了?”

鼻音有点浓,嗓音也有点哑。

仿佛是两个世界,那两个人,穿着校服干干净净,而他,像是天外来客。

这声喂,实在扎耳。

少年眉峰微扬,也就应了一声。

“我不叫喂,我叫裴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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