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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夜星辰(19)

如此一定,宁疏行了礼,吩咐炎胧道:“小心些。”

炎胧答应了一声,走向了辰霄。冉悦还站在辰霄身前,迟疑着不肯让开。炎胧挽起她的手,把她拉到了一旁,笑道:“我会小心的。”

冉悦虽不放心,却也无可奈何。眼看炎胧伸手抵上辰霄的心口,她侧开了头,闭上了眼睛。

掌下的温热搏动,令炎胧微微有些失神。她抬眸看着辰霄,低声对他道:“可惜了。”

辰霄不解她话中的意思,却能感觉到那语气里的惆怅忧伤。他生前兴许不是人,所以这血肉之身的好处,他不甚明白。但炎胧不一样,对现世存有执念的战灵,又岂能对“复生”无动于衷?他多少能懂她的心思,便带着一意温柔,对她道:“别烧了,取出来给你吧。”

炎胧一听这话,笑得欢喜。但她却不应答,只道:“开始了哦。”

话音落定,火焰一瞬而生。此焰并非肉眼可见,只在无形间侵身入体,直接缠住了金蕊。

灼烫,亦一瞬而生,引得辰霄呻/吟了一声。

炎胧知他难受,心想着速战速决,便令火焰更烈上几分。如此火力之下,她以为焚尽那金蕊也不消片刻,却不想,烁烁金光自辰霄心口溢出,与她的火焰缠作了一团。

“怎么会……”炎胧大惊,“烧不掉?”

她的掌下,火焰早已失控,由着金光裹挟,顺着辰霄的心脉一路灼烧。金红二色肆意蔓延,转眼覆盖他全身。所过之处,血肉皆被烧透,如焦土般龟裂,但不等化作灰烬,金蕊之力便令其恢复愈合。

反复之下,是无法想见的痛苦。世上,绝无人能忍受这样的折磨,遑论那未解人间疾苦的神尊。

烧身之痛,如灭顶的浪潮,淹没他所有神识。眼前早已一片模糊,耳畔亦无半分声响,喉咙被灼至沙哑,以至于那不可自抑的嘶吼听来都是呜咽。

然而,冉悦却听得再清楚不过。

便在他叫出第一声的时候,本已被阻断的感应竟刹那清晰起来。那凄厉嘶吼响彻耳畔,更震荡心魂。她睁开双眼,看着他无力倒下、看着他蜷身挣扎,恍惚间,那焦灼的痛楚竟是感同身受,一并连落下的泪水都带着滚烫。

“辰霄!”冉悦几步冲了过去,跪在了辰霄身边,伸手扶他。他的身体烫得灼手,几乎无法触碰。

一旁,炎胧已然惊怯,只怔怔重复道:“……烧不掉,为什么烧不掉?”

众人见此,也都震骇,正要上前看视之际。越无岐却先走了过去,她的神色依旧清冷,说出口的话带着决绝的无情:“看来仙将之流奈何不了这金蕊,还是我来吧。”

冉悦仅剩的克制和礼让便在这一句话下土崩瓦解,她转头,泪水满盈的双眸已然被愤怒灼红:“不准动他!”

越无岐不加理会,径自上前。

“我说了不准动他!”冉悦怒吼一声,抬手起诀。无形护盾如鳞片般层层展开,阻了越无岐的脚步。

越无岐手托灵缶,神情中并无恼怒,只是愈加冷漠:“呵,好啊,要我不动他也可以,你自断灵羁就是。”

自断灵羁?

冉悦一时竟有些怔愣。若战灵不服命令或不堪使役,弟子可上禀坛主,得坛主应允后,便可将灵羁断去。如此,战灵便会重回宿星潭,而主人则能重炼灵羁,再行召唤。

如果她断了灵羁,辰霄会如何?是脱出躯壳重回宿星潭,还是以凡人之身留在现世?若是后者还好,可若是前者,又该如何?她怎能忘记,他是燕还以殒身为代价换来的,她如何能轻易放手……

这些念头,满是软弱和自私,令冉悦厌恶起自己来。然而,越无岐又哪里知道她这些百转千回的心思,只被她的犹豫不决惹出了不快。

“优柔寡断,妇人之仁。就是你这种性子,你那个天士才会自己跳进宿星潭……”越无岐冷声道。

这句话,如炸雷一声响彻脑海,朦胧记忆随之震醒。辛遥师姐曾说过,那日送药遇袭,是镇溟坛主救她回来的。所以,越无岐见过燕还,或许还……

冉悦止了泪水,慢慢站起了身来。她看着越无岐,神色里的悲伤和愤怒已然变作了令人胆寒的冷静。她开口,咬着字问道:“你对小燕说了什么?”

“小燕?你指那个天士?”越无岐眉峰一挑,语气全然挑衅,“呵,我不过是告诉了他一个事实——无法御敌,亦无法保护主人,要你何用?”

“越无岐!”冉悦不等听完,便吼出了一声来。随这一吼,护盾层层震动,起一片濒临破碎的轻响。

越无岐一脸不屑,道:“你们这一辈年轻弟子着实可笑。你以为战灵是什么?将其召唤至现世又是为什么?扶持陪伴?儿女情长?呿,可笑……”她看了一眼手中的灵缶,又望向了冉悦,“我灵宿宫召唤战灵,是为了降妖伏魔、护佑苍生!宫主说你是‘沧海遗珠’,太抬举了你了!空有天赋,却浪费在无谓的私情之上!终是害人害己!”

冉悦早已听不进任何一句话。所有本可以明白的道理,此刻都只是嘈杂。长久以来所有辛苦的压抑,都已失去了意义。疲惫身心只渴望一场宣泄,或哭闹、或怒骂、或破坏……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在一切过后,重归平静。

但听脆响连连,所有护盾一瞬破裂,如琉璃碎屑般洒下。大殿之中,但凡沾染了碎屑之物,皆被覆上了一层透明包衣,恰如冬日被冰雪冻结的草木。

越无岐皱眉,掸开肩头的碎屑,退了几步。她将灵缶一收,取长剑在手,径直刺向冉悦。

玉昳真人见得如此,呵斥道:“都住手!”

可那二人却都充耳不闻,只一意争斗。

剑锋铮亮,碎屑晶莹,光华交映、虚影相叠,幻化一片缭乱。便在这缭乱之中,忽有人蹒跚上前,伸手握住了越无岐的剑锋。

冉悦看着挡在自己眼前的背影,喃喃唤出他的名字:

“辰霄……”

16.第十五章

“辰霄……”

越无岐盛怒之际,又岂能忍下这般阻挠,况且阻扰之人还是辰霄。她一手稳着长剑,一手取了灵缶,直欲毁了神桑金蕊,了结这场荒唐。然而,对上辰霄双眸的那一刻,召唤绝斩的咒令竟梗在了喉中。

他,早已没了意识……

黛色眼瞳被体内的烈火灼透,映出凄艳的血红。凌乱的喘息中夹杂着哽咽,几近窒息。颤抖,顺着他的手臂传至长剑,令越无岐的心亦轻轻震动。

他根本无力制住长剑,甚至都无法站稳……如此奋不顾身,是金蕊焚烧下短暂恢复的灵羁牵引,还是天性使然?

犹豫,不过刹那。下一刻,越无岐抽回自己的长剑,对着辰霄击出了一掌。

这一掌,并未用太大的力道,其实也并无用力的必要。不过轻轻一推,他便仰面倒了下去。

眼见他倒下,冉悦早已失了争斗之意,只慌忙伸出手去,将他接在了怀中。

“不自量力。”越无岐收剑回鞘,漠然抛下这几个字,拂袖而去。

冉悦再无心管她说了什么,所思所想只有怀中之人。触感的灼烫、入耳的□□,将她的心死死揪紧,随他每一次挣扎而抽痛。

恍惚之间,有人走上了前来,切切说了什么。她依稀知道是安慰,却听不清任何一个字。她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离开大殿回到弟子房,亦不记得众人是如何为辰霄诊治的。待她慢慢回过神来的时候,天色早已暗下。房间之内,烛火摇颤,她的影子随火光晃动,不安地投在辰霄床前。

床铺上一片凌乱,不知是经过了几番辗转翻覆。辰霄就蜷身缩在里床,冉悦看不到他的脸,只见得他因沉重呼吸而颤颤起伏的肩膀。她迫切地想要确证他的安好,又强制着自己不去惊动打扰。此时此刻,触碰和呼唤都是唐突。又或者说,从一开始就是唐突。狂妄如她,曾对他施以何等的轻视与怠慢,此后又是何等自大地以为可以护他周全。到头来,都不过是仗着他的温柔,肆意沉溺在纵容之中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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