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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离于爱(22)

这姑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我满心不耐烦,不过也没打算闹到她与赵守恪翻脸的地步,打断了她:“董雅茗,你误会了,我的宿舍寒假关闭,找不到住的地方,他看在我们是邻居的分儿上收留我住一晚而已。你要不信,可以去问他宿舍室友,他昨晚是回学校睡的。”

她僵住,看出我没有说谎,有些下不来台,气呼呼地说:“你一个女孩子应该自重,怎么可以随便睡在男生的房间里?”

“我没钱住宾馆啊,不然睡大街上吗?”

“上次说你作,真算是客气,你索性越发矫情了,好端端放假过年,你又从家里跑来干什么?”

“不关你的事。”

“你招惹我男朋友,当然就关我的事。”

赵守恪拉她的胳膊,她一把甩开:“我告诉你赵守恪,如果是亲兄妹没什么可说的,但我不会天真到容忍你们玩哥哥妹妹的暧昧。”

“喂,”我怪叫一声,“你醋劲大成这样真可怕。既然是他女朋友,对他有点基本的信任好不好。我也告诉你,我跟赵守恪在彼此眼里是没性别的。不然我们这么多年对门住着,要搞在一起早搞了,哪里轮得到你。”

赵守恪也怒了:“什么搞不搞的,何慈航,你说话放斯文一点。”

正乱作一团时,门被敲响,许可出现在门口,迟疑地看着我们,显然搞不清这是什么状况。

赵守恪拉住董雅茗:“有话我们出去说。”然后对许可说,“我刚给何伯打了电话,他正在来的路上,应该快到了。麻烦你看住她,别让她又跑了。”

他们匆匆出去,我哭笑不得,实在想象不到我在赵守恪眼里究竟不靠谱到了什么程度:“你怎么会认识他?”

“那天周锐跑来找我,我才知道你没回家,他回去跟何伯商量之后,把小赵的电话给了我,让我在省城跟他联络,看他知不知道你的去向。昨晚你回来,他给我打了电话。”

“对不起,我只是想一个人静一下,并不想弄出这么大惊扰。”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那天要退房租你不收,现在我可没办法退给你,去一趟海南全花光了。等我以后分期还你吧。”

“没什么,不必放在心上。”

我迟疑一下,终于还是问:“你们,我是说你和我爸,相认了吗?”

“该我说对不起,我只顾自己的那点念头,没能顾及你的感受,也完全没想到对你的生活造成这么大的破坏。慈航,请相信我,我根本没想跟你抢父亲。”

“你们是血缘之亲,哪里用得着抢。”

“他为你出走的事很生我的气,拒绝跟我相认,说我弄错了。”她恳切地说,“慈航,他很爱你,不要因为我的出现就怀疑这一点。”

门再度被敲响,许可离得较近,伸手开门。我爸爸站在外面,看到她怔住,随即客气而冷淡地说:“许小姐,请不要再跟小航谈这件事。”

许可像是被人当头狠抽了一下,美丽的面孔上掠过一个痛苦的表情,却保持着微笑:“请不必担心,我跟慈航解释了,我没有恶意。以后尽量不打扰你们。”

她教养好到这一步,我几乎有点不真实的感觉。

“好的,你请回吧。”

“我开车送你们回去。”

“谢谢,长途车很方便,不必麻烦你了。”

她点头:“我这就走,再见。”

两人擦肩而过,爸爸进来,看着我,我等着他发落,他却摇一摇头:“好好一个小姑娘,晒得棕不棕黄不黄的。开心了?”

我会开心才怪。我想大哭,想跟过去一样把眼泪鼻涕全抹到他衣服上。可是我眼睛发干,只呆呆站着,什么也没做。

“明天就是除夕了,跟我回家过年吧。”

赵守恪说得没错,他确实非常擅长若无其事。我满心不是滋味。

以一个客观的角度来看,董雅茗说我“作”“矫情”,算是凭空放枪,射个正着。我折磨自己之余,连带着折磨我爸爸、许可。然而,我讲不出道歉的话来,我心里依旧满是无名的烦闷。

第四章

年轻的时候,越冷漠的男人似乎越能激发起我们天性里那点渴望征服与被征服的欲望。爱上他的女孩子实在太多,我幸好并不是最狂热的那一个。

——许可

_1

大年初一的下午,我去机场接回小姨。

她叫严小青,今年四十九岁,在一家化工研究所做研究员。不过她是个风趣的话痨,与我妈妈性格截然不同,这一点时常让我纳闷。

当晚她与我同居一室。她笑道:“跟以前放假你回来一样,多好。”

我默然。是的,小姨只大我十五岁,我与她的亲密程度远远超过姨侄,之间的感情像母女,更像是姐妹。我们一直睡一张床,读幼儿园时,都是她负责接送我。我被接回父母身边,最不舍的是她。分隔两地,我们保持着密切的联系,通长长的信,讲电话讲到话筒发热,我从来没对她保留过心事、秘密。而她却对我隐藏了如此大的一件事。

她握住我的手:“别怪我,可可。换作是你,会不会跟自己的侄女说,来来来,小姨跟你说个你母亲到死都不想让你知道的秘密,你一直叫父亲的那个人根本不是你亲爸。”

当然,她不可能这样做,我没资格苛责她。我将头靠到她肩上,她抚摸我的头发,叹气:“真希望你一直不知道这件事,可以少许多烦恼。”

是的,我完全同意。可惜没人能够退回到无知无觉的状态,在很多事上,只需一点小小的疑惑与不确定,就能颠覆一切,再也回不到从前。

“爸爸为什么会同意娶妈妈?他们以前就认识吗?”

小姨苦笑:“知道你的身世之后,我也问过你姥姥同样的问题,她很生气,狠狠骂了我,不过经不起我死缠硬磨,多少还是讲了一点经过。你奶奶曾做过我家保姆,你姥爷恢复工作之后,两人身体都很不好,重新请她过来工作。让你父母结婚是她的建议。”

我目瞪口呆,讲不出话来。当然,我没与奶奶一起生活过,头一次见她,是在子东出生那年,她提着鸡蛋和老母鸡来汉江市,在病房里抱着小婴儿喜极而泣,然后说了一串我根本听不懂的方言,给我留下了颇深印象。之后我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她在我十岁左右去世。这样一个农村老太太会主动让自己的儿子娶东家怀孕的女儿,实在不可思议。

“你爸的老家你也去过一次,应该知道那边很贫困,他家尤其兄弟姐妹众多,他父亲很早就生病丧失了劳动力,母亲不得不出来给人做保姆。他是唯一参军的儿子,当时面临退伍,很可能会回家乡县城安置。”

所以这是一桩各取所需的婚姻。他接受他妈妈的建议,同意跟一个家庭背景不错的怀孕女子结婚,做名义上的父亲,换来定居大城市在收入相对丰厚的国企工作的机会。而她从来没有抱怨丈夫常年将工资补贴几个兄弟姐妹上学成家,弄得自家生活窘困,家里曾经在长达三十年的时间里有着川流不息的农村亲戚,他们随意进出所有房间,随手取走他们看中的每一样东西,我与子东没有隐私可言,厌烦之下,板着面孔的时候不少,背着父亲更是大发牢骚,而妈妈都以礼相待,永远保持和颜悦色,从无任何怨言。

我从小因为父亲的粗线条而无法与他亲近,对他有诸多抱怨,还一直天真地以为妈妈有着异于常人的修养与传统美德,经常在心底为她抱不平。现在看来,她和父亲只是一对同样选择隐忍的人罢了,而我正是令他们这样生活的原因。

我前三十四年所有的认知都被彻底推翻了。

“发现怀孕后,妈妈为什么不去流产?”

小姨一怔,嗔道:“越说越离谱。她如果去做了流产,怎么会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