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温酒挽旧友(46)

她的身份敏感,组织对她的宗旨一向是少在外头沾惹上什么是非,以免身份暴露。

可那天,她不知怎的,不经思考便直接抬步走过去,挡在了那个男青年身前。

“几位长官。”她打着伞,浅笑嫣嫣地对那些人说,“下雨天的,在外头淋着雨多难受,早些回家休息吧。”

她长得好,那些人便不自觉地收敛了一丝刚刚的怒气:“……你是这臭小子的谁?看着有点儿眼生,以前没见过你啊!”

“我是他远方表妹,这些天刚来上海。”她语气镇定,“我哥性子很硬,难免容易与人引发冲撞。今天不管他做了什么,我先代他向各位长官道歉。”

她语气客气又无懈可击,那些人对视一眼,也确实觉得在这儿淋着雨怪难受的。

带头的那个这时没好气地瞪了地上的男人一眼:“管好你这疯狗表哥,别让他再来招惹我们。再有一次,我们一定把他送牢里去。”

她淡淡笑了笑:“好。”

等那些人走后,她回过头,发现原本坐在地上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颇有些费劲地靠在墙边。

他清俊的脸上满是淤泥和伤痕,身上的衣服又皱又旧,可那双鹰一般的眼睛却从长长的额发下有神地盯着她。

袁夕瑶看了他几秒,说:“你是怎么会招惹上他们的?”

男青年沉默片刻,才淡声开了口:“他们经常欺负普通老百姓。”

“偷、抢、骗……无恶不作。”

“稍有人不顺他们的意,他们就会对对方动手,或者直接把人抓牢里去关几天。”

“平时我一直会帮着邻里和他们对着干,所以早就和他们结下了梁子。”

袁夕瑶:“那今天呢?”

“今天他们闯进我邻居张叔的家,睁着眼睛瞎说他是红军的编外人员,要把他抓回去给皇军交差。张叔都六十多的人了,哪能挨得了他们的折磨?”

“于是我骂他们是皇军的走狗,把矛头引向自己。”

她望着他身上各种青青紫紫的新老伤口,心想他今天是真的硬生生用这一顿打,才勉强让张叔逃过了一劫。

确实是根硬骨头。

两人相对无言,袁夕瑶想了想,从自己的小包里取出一块干净的粉色手帕,麻利地替他擦了擦脸上的淤泥和血迹,而后将手帕塞进他的手心里。

“我也很讨厌他们。”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讨厌到想让他们和皇军都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还老百姓一份清静。”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手心里的手帕,目光幽深地望向她。

“你的初心是正确的,但你必须要变得比现在更强,将挨打变为反击,才能用更好的方法去保护更多的人。”她将手里的雨伞朝他那边倾斜过去,“我觉得,你可以选择加入红军。”

“红军”那个词,在当年,是普通百姓都不敢放在明面上去说的,是但凡在公众场合提及,就会立刻被闻风而来的皇军及其走狗抓起来带走的。

但那也是所有人心中,对自由、对民主、对未来最美好的期盼和向往。

男青年听到这话,轻眯了下眼,望着她的眼神更为复杂了些。

袁夕瑶回视着他:“我觉得你并不贪生怕死。”

说完这句,她朝他点了点头,转过身准备离开。

走了几步,她忽然听到他在她的身后说:“加入红军后,我还会见到你么?”

袁夕瑶回过头。

雨这时渐渐停了,有阳光慢慢地照亮整片大地。

她在那道温柔的阳光中,亭亭玉立地对他笑:“或许吧。”

“自由终会让我们重逢。”

……

等袁夕瑶说完她记起来的这段回忆,她抬起头,一下子愣住了。

因为她看到谢寅在笑。

——是那种真的发自内心的、毫不掩饰的纯粹的笑容。

那一瞬间,她觉得这世上再坚硬的冰雪,似乎都能被他的笑容融化开。

“所以……”她顿了顿,语气有些唏嘘,“那个男青年,真的是你么?”

谢寅用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语气亲昵:“你说呢?”

她故意和他开玩笑:“你那个时候未免也……太寒碜了点。”

说实话,要不是他刚才笑了,她真的无法把当年那个瘦弱又寒酸的男青年和现在这个威风凛凛又无所不能的猎隼联系在一块儿。

“确实。”他看着她,“不过,红鸢小姐,你得给你未来的先生,一点成长空间。”

那个称呼,让袁夕瑶一下子红了脸。

她咬了下牙,把半张脸都埋进他的胸膛里装死:“……革命尚未成功,我觉得个人感情得先往后放。”

“我倒是觉得。”他似乎很喜欢她冲着自己撒娇的模样,“革命和个人感情,我能一起抓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