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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水的夜(15)

丁程东急了,“不是,南笳,话不是这么说的。你找着了好下家,哥替你高兴。你能去拍戏了,这还不好吗?我寻思你今后也很难定期在剧院里待着了……”

“这是两码事!”南笳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我自己找你辞职,和你不跟我说一声就擅自跟别人签了合同,这是两码事。”

丁程东挺少见这么疾言厉色的南笳,登时有点手足无措。

南笳深呼吸,“东哥,能替剧团拉到投资,我求之不得。可你至少提前跟我打声招呼。”

“他们昨儿来找我,我是说先跟你商量商量。他们说着急走流程,得赶在你跟那网剧的剧组签合同之前把你的签约关系转过去。我想了想反正是迟早的事,就……我这不准备今天或者明天,就找时间跟你说这事儿的吗?”

南笳沉默片刻,“……算了,就这样吧。是我矫情了。那今天就当我来找你辞职,明天的演出我就不上了。”

“南笳……”丁程东从椅子上站起来,“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跟他们搭上线的,这也不在我操心的范畴。但合同条款我一条一条替你审过了,很厚道。我甚至提出,要加上一条,要保证你每年至少接一部电影,他们也答应了。哥是有私心,眼红他们那笔投资。可哥也是真心想你好,想你去更大的舞台发挥天赋。”

南笳看着走廊里,自己倒映在地面上的那一道淡灰色的影子,情绪都堵在心口,“我知道了东哥。”

丁程东眼里有极其复杂的情绪,这么盯着她看了片刻,旋即换上平日那张油滑世故的笑脸,走过去将她肩膀一拍,“走走走,哥请你吃晚饭赔礼道歉好不好?”

“我不去……”

“去!都去!把陈田田也叫上。”

南笳平常酒量不浅,但人一旦有情绪就很容易醉。

陈田田倒只是微醺,饭后拦了辆车,将南笳送回家。

胡同狭窄,车很难进去,在路口处就得下车。

陈田田搀住南笳往里走,沿路电线杆子下方立着路灯,飞蛾跟疯了似的一圈一圈往上撞。

一路进去,陈田田被蚊子咬得够呛,将南笳扔在床上,翻箱倒箧找花露水。

喷过之后,在床沿上坐下,伸手搡了搡南笳,“去冲个凉再睡。还能行吗?要姐帮你吗?”

南笳爬起来,“……你小我两岁,怎么好意思自称姐。”卧室里她放了一台复古小冰箱,专门放饮料。脚步虚浮地走过去,蹲下身拿了两罐雪碧,扔给陈田田。

起身时头晕,差点栽倒,她干脆放弃,靠着冰箱,一屁股坐了下来。

沁凉从喉咙口一路延伸往下,口渴的滋味却并没有稍得消解,南笳脑袋歪靠在冰箱上,“田田,我觉得我很不专业。”

陈田田看她。

都当婊子了,还想当得舒舒服服,当得有尊严,你说这不是有病是什么。

这句话南笳没说出口。

陈田田多少能够明白她的情绪,“你其实可以不必……”

“我咽不下这口气。不然我早放弃了。”

“……你希望我说点什么吗?”

南笳摇头,“不用。什么都不必说。”

陈田田盯着她看了会儿,掏出手机来。

第二天早上,南笳睡醒,看到手机里有陈田田传来的照片,昨晚上拍的。

她赤脚坐在地上,手臂支在膝头,手里拿着听装饮料,视线落在房间的某处,迷离而无焦点。黑白影像最擅长营造颓唐和脆弱氛围,简直像是意识流文艺片里的一帧截图。

照片后面是陈田田发的一段文字:我其实替你觉得不值。可是,看到这么美的一张脸不能成为被定格的艺术品,我更觉得不值。女明星,你会大红大紫的。

——

南笳的助理叫小覃,是个行事非常利索的姑娘,心思十分细腻,基本什么都能提前替她考虑到。

在剧组两个月,南笳真正能说上话的也就小覃,因为其他演员都对她有一种隔膜的假客气。

剧组工作人员也对她毕恭毕敬,哪怕最初尚未进入状态时频繁NG,导演也从没对她说过一句重话。

她懂,她是资源咖嘛。

拍戏的过程很顺利,这几年南笳原本一直就在演话剧,业务能力没落下,进组之后,稍作调整表演方式即能适应,几乎没拖过后腿。

到后期,她能感受到导演对她所有改观,杀青时也很诚恳邀请她,下次有机会再合作。

杀青第二天,南笳便马不停蹄地回了北城,小覃也被她原地放了假。

下午睡了一觉,傍晚洗了个澡,换身衣服,去解文山的书店,解文山要亲自下厨给她接风。

书店门开着,南笳就自己进去了。

后面厨房里有油花滋滋的声响,但去年新装的那台抽油烟机风力很足,没有飘出一点油烟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