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流光之城(192)

劫下张三的货,栽赃到李四头上,引得张李两派为了抢夺货物火拼厮杀不算。还将王五的货运信息有意透露给刘二,引得刘二中途埋伏打劫王五。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孟绪安有意不动赵华安。赵华安见昔日弟兄们混战,怎么会放过这么一个好机会。自然带人在后面捡漏,先是自王刘之争中抢了大半的货,又在张李的血战之中煽风点火,帮着张三吞并了李四,随即又干掉了受了重创的张三。

不过短短十来天,当初叫嚣着逼迫过容嘉上的几位叔伯,就折损了三位。赵华安势力不断壮大,又和桥本正三重续了合约,两家决定合资开设一家新的进出口公司,地址就选在容家进出口公司的对门大厦里。

这个事容嘉上倒是没让人告诉容定坤。他虽然不怕被容定坤骂,却还不想在容芳桦的婚礼前把亲爹气死。

赵华安春风得意,处理完了云南的事务,返回了上海。他最近通过桥本谈了一笔军火生意,购置了一批美国技术、日本生产的新型枪支,打算运回云南卖给当地土司,可以狠狠赚一笔。桥本正三还给了他两个俏生生的日本少女,还想从他的女儿中选一个给自己次子为妻。

赵华安或许对容太太是真有几分感情,可在其他处,却是个标准的浪荡子。他正妻在乡下伺候公婆,三个妾陪他住在上海的公馆里,外面还有两个外室。嫡庶加私生子算在一起,足有十来个,适龄该婚配的女儿就有四五个。嫁去桥本家是何等好的婚事,姨太太们和外室们为了这一个名额抢得头破血流,都想把自己的女儿推上去。

一群女人成天在家里打得乌烟瘴气,女儿们也跟着缠着赵华安哭闹撒娇。赵华安招架不住这些母夜叉,带着两个温柔顺从的日本妾搬去了小公馆,就等接到了货后跟着货回昆明。

冯世真作为孟绪安的女伴一同出席某个新大厦的剪彩仪式的时候,同衣冠楚楚的赵华安不期而遇。

短短月余未见,赵华安今非昔比,少说胖了十斤,一贯穿长袍马褂的他也穿起了三件套的西装,头发修剪地颇短,面孔虽然晒黑了不少,却是黑里发亮。他今日是剪彩嘉宾,才刚上台风光了一场,此刻眼角眉梢都透露着得意之色。

赵华安见了冯世真,却好比当面被泼了一盆冷水,洋洋得意的神色被冲得干干净净。他和冯世真之间的恩怨,两人虽然没有对质过,却都心知肚明。冯世真目光阴鸷冰冷,赵华安也嘴角抽搐,露出讪讪之色。

实在不是他胆怯,而是他也想不到这个当初看着斯斯文文的女老师竟然会有那么锋锐有力的眼神,好似两把百炼而成的钢刀,毫不掩饰地朝他身上刺来。而她现在偏偏又投靠了孟绪安。孟家有政府作为后台,也是他赵华安得罪不起的。

“赵老板。”冯世真倒是主动和赵华安打招呼,笑意苒苒,“您如今终于不用屈居人下,可以扬眉吐气了,气色也比过去好多了呢。”

赵华安僵硬地点了点头,目光闪躲,也没回应。

冯世真却不肯放过他,崇拜道:“听说云南那边前阵子闹得动静那么大,都被赵老板出手收拾干净了。看样子赵老板之前屈居于秦水根手下,真是屈才了。”

她直接称呼秦水根,听得赵华安脸皮忍不住抽了又抽,终于开口道:“冯小姐,你到底想要什么?”

“你以为呢?”冯世真侧头笑得天真无邪,“你知道吗,我后来想起来了。杀了我娘的确实是秦水根,但是追着砍杀我的,是你呢!”

赵华安阴鸷地盯着冯世真,以沉默代替了回答,认了下来。

冯世真晃着酒杯笑道:“这些日子里,我就一直在想,我要怎么才能还赵老板您当年的一刀之恩?”

赵华安脖颈额头青筋曝露,手抖着,强忍着摸枪的冲动。

可冯世真不再搭理他,把酒杯随意一放,转身姗姗离去。女郎背影窈窕柔韧,纤丽动人,却是让赵华安自心底升腾起阵阵寒意。

“想好让他怎么死了吗?”孟绪安伸手挽着冯世真,贴着她的耳朵,状似温柔调情。

冯世真把头挪开了些,收回了阴冷的目光,道:“他的那批货,明日中午进港。他会先在上海卖掉一些,再把剩余的往西南运。赵华安会亲自押船。明日午夜,是动手的最佳时期。”

“真期待呢。”孟绪安浅笑,“这个主意是你想出来的。你的胆子也真够大的。”

“有七爷做我的后盾,我才有恃无恐呀。”冯世真恭维道,“七爷您放心。这件事,绝对半点都查不到我们头上。我就要做一个完美无缺的陷阱,让赵华安自己主动往里面跳。”

“你们女人复仇就是麻烦。若换成我,一枪打死就完事了。”孟绪安道。

“也没见您一枪打死秦水根。”冯世真嗤笑,“况且,死得痛快,怎么比得上活着受罪更能惩罚折磨他们?秦水根会终身残废,活得不人不鬼的。而赵华安,我也要让他失去一切,活得像阴沟老鼠!”

孟绪安和冯世真碰了碰杯,“提醒我不要得罪你。”

冯世真根本不想和赵华安说话,甚至不想和他共处一室。赵华安看她和孟绪安低语了几句,孟绪安一脸温情体贴,朝旁人告罪,带着她离去了。赵华安隐隐松了一口气,又恨冯世真有了孟绪安这个后台,让他想补一刀斩草除根都不行。

当初杀白氏和灭容家,赵华安都有参与。冯世真已经将容定坤弄得半身不遂,让容家衰败至此了,接下来就该来报复赵华安了。赵华安想防却不知道从何处下手,心神不宁,宴会进行到一半也离场回了家。

好在到了第二日,赵华安的货顺利抵港。他检验货物,银货两讫,又亲自盯着吊车把货箱运到了自己的船上,派人把守,就等明日两个已经约好了的买家上门来谈生意了。

孟家的书房里,两张大书桌拼在了一起,上面摆放着三台发报机,两台电话,还有许多资料。每台发报机和电话前都守着一个人。冯世真和杨秀成各坐长桌的一头,孟绪安则叼着雪茄,姿态悠闲地靠着窗户站着。

秒针嘀嗒走动,所有人都安静地坐着。杨秀成有些紧张地拿帕子抹了抹鼻尖的汗,冯世真却是一脸闲适,漫不经心地翻着一本英文小说。

“嘀铃——”一台电话突然响起。所有人都精神一振。

冯世真点了点头,负责的人接起了话筒,听了片刻后道:“七爷,冯小姐,海鸥已经就位!”

“好。”冯世真把书丢开,扬眉道,“我们动手吧!”

一名发报员拿起冯世真写好的密码条,敲击了起来。

午夜的港口,不用卸货的船静静地停泊在码头,在夜色中仿佛一座座漂浮在海面上的孤山。港口的码头依旧热闹,通宵劳作的工人和水手们同流莺们寻欢作乐,煤气灯的光倒映在水面,随着波涛荡漾,如片片碎金。

留守在赵家船上的手下正在船舱里打牌赌博,小头目则坐在舵手椅里,脚搭在仪表盘上,鼾声大作。

电报机突然响起了嘀嘀声。昏昏欲睡的发报员被同伴拍脑袋叫醒了,急忙揉着眼睛接受电报。

“这半夜了,怎么还发有人电报过来?”正赌得眼红的打手不耐烦。

发报员记下了电报条,又拿着密码本逐一把电报翻译了出来,挠着头地去找小头目。

“金哥,上头说情况有变,让我们把货挪个地方。”

“挪地方?”小头目被推醒过来,暴躁道,“这半夜的,这么重要的货,怎么说挪就挪?”

“赵爷那边发来的电报上写的。”发报员把电报递了过去。

只见翻译出来的电报上写着:“情况有变,速将包裹转置于四号码头驳船日出昆山号!”

小头目脸上两道寡淡的眉吃力地拧着。拿着电报翻来覆去地看。他并不是头脑活泛机灵之人,直觉此事有些不对劲,却是怎么都看不出来,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便去了码头找了个电话,给赵府拨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