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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之城(96)

容嘉上昨夜追冯世真的事,容太太也略有所知,后来见他空着手回来了,还松了一口气。

没了冯世真,容家的日子照旧过。容太太还担心容嘉上闹情绪,可现在看来,这位大少爷神情平静,听着妹妹们提冯世真的名字也没有什么反应,完全看不出他曾为了那个女人神魂颠倒,闹出许多事。

想来儿子像爹,都是薄情汉。人才走,就抛到脑后了。

容嘉上就着粥吃了一盘生煎,放下筷子起身道:“我去公司了。”

容太太说:“要是见到你爹,记得提醒他一声。今晚你三舅家办暖宅酒,咱们全家都要去的。你也要记得约好兰馨。她从老家回来了吗?”

容定坤最近还是三天两头地歇在相好的交际花家里。容太太不想打电话去那女人家找丈夫,只好托继子传话。

容嘉上好几日没有联系杜兰馨,对这未婚妻的行踪也毫不感兴趣。但是既然已经正式订婚,样子总要做足的。所以他到了办公室,就亲自拨了个电话去杜家。

杜兰馨亲自来接电话,声音懒洋洋的,心情似乎十分好。

“我从杭州带回来了一卷苏绣清明上河图,挂在书斋里正好。你舅舅不是个极风雅的学究么,希望他不要嫌弃。”

容嘉上眉毛轻挑,“原来你又去杭州玩了?”

杜兰馨惊觉说漏了嘴,忙笑道:“是上次去带回来。这几日都在老家陪我姑婆呢,整天听老人家讲古,烦都烦死了。对了,听说你的那位冯先生被辞退了?”

容嘉上被她冷不丁反将一着,不免冷笑,“冯小姐?芳林她们考完了,她就辞职了。怎么,吃醋了?”

“我怎么会吃你的醋?”杜兰馨恶意地笑着,“我可喜欢冯小姐了,有才华,又谦虚有教养。我还想请她教我们的孩子呢,达令。”

容嘉上哼了一声,抬起头,隔着办公室的玻璃窗,惊讶地望见杨秀成正穿过外面的大间,朝容定坤的办公室走去。经过窗户时,杨秀成摘下帽子,朝容嘉上致意。

容嘉上点了点头,对着话筒说:“杨秀成回来了。你猜他这是回来辞职,还是继续做下去?我爹打算撮合他和赵叔的二女儿的,也是个在金陵女子大学念书的大学生呢。”

杜兰馨紧握着话筒,咬牙冷笑,“他就算是把全中国的女大学生都娶回家,也不关我的事。我约了朋友看电影,不和你啰嗦了。”

说完,狠狠地挂了电话。#####

七十九

容定坤打量着站在眼前的青年,满怀着慈爱的微笑,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给你放个假是对的。看你现在气色比之前好多了,好像还胖了点,是不是?”

杨秀成同杜兰馨在杭州厮混了一个多礼拜,白日里游湖访寺,夜里春宵销魂,好不快活。他活了二十多年,还是头一回这么任性逍遥,只觉得极刺激,日子过得就像做梦一样。

此刻他站在容定坤面前,看着面前长辈虚伪而晦涩的面容,从心底泛起一股厌恶来。

“多谢姨夫体谅我。”杨秀成恭敬地笑着,“我在杭州这些日子里,想了许多事,越发能体会到姨夫的一片苦心。姨夫您说得很对,不过一个水性杨花、爱慕虚荣的女人,怎么能间隔我们这么多年的亲情?姨夫,我还想继续跟着您做事,希望你能继续教导我。”

容定坤极满意地连连点头,眼角的皱纹里都充满了笑意。

“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姨夫是不会亏待你的,嘉上也还需要你指点教导呢。放心,容家从来不亏待功臣!”

杨秀成的心激烈地跳着,垂眼避开了容定坤的锋利的目光。

容定坤把容嘉上叫了进来,指着杨秀成说:“以后进出口公司的事,你都和秀成商量着做,多跟他学着,谦虚一点。”

容嘉上一口应下,含笑问杨秀成:“表兄在杭州玩得可愉快?”

杨秀成的心漏跳了一拍,面色平静道:“还行,就是有些冷。姨夫,我落下了许多工作,还得赶上,这就回办公室了。”

容定坤和善地点头,等杨秀成离开了办公室,脸上的笑就像遇到了南下的冷气流,转眼冻成了冰,硬邦邦地落在了地上。

容嘉上不动声色地看着父亲变脸的过程,心想杨秀成在门外没准也是同样一副面孔,更觉得这出戏荒唐可笑。

“他说想回来继续做。”容定坤掏出烟夹,“跟着他的人说,他在杭州遇到了一个女人,两人厮混了好几天。”

“什么女人?”容嘉上忽然有一点异样的预感。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交际花吧。”容定坤说,“杨秀成很警觉,那人不敢跟得太紧。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足够聪明。他知道的事,也许你比知道的还多。”

容嘉上冷淡道:“难道爹觉得一定要真心实意地忠诚才算是忠诚?我倒觉得,天下是没有绝对的忠诚的,只看诱惑够不够大罢了。爹要是真能给秀成表哥足够的好处,他自然会对您死心塌地。”

容定坤夹着烟,冷声道:“他还要什么好处?他只是我表外甥,又不是我亲儿子。你口头大方,好像这个家业将来和你没关系一样。”

容嘉上耸肩,“爹要是始终不能再信任他,那就早做决断。不过他究竟为您效力了这么多年,功劳不小。这次的事,本来也是您有错在先。希望爹手下留情,不要伤他性命。”

“你这是来唱白脸的么?”容定坤不耐烦地摆手,“罢了,对付他,还不至于做到那一步。你尽快找个机会去桥本家拜访,看看他们家的金麒麟是不是我们要找的。”

“如果是呢?”容嘉上问,“桥本三郎对那个金麒麟宝贝得要命,怕是不肯让出来的。”

“要是价码足够,良心都卖得,更何况一个金疙瘩?”容定坤冷笑,“我看桥本家也是有意想要发展南洋的运输线,和我们家少不了会有许多合作。桥本三小姐和你本就相识,以后也可以多来往。”

容嘉上听得明白父亲话语中的暗示。旧情人本就留着三分情,若那金麒麟真的是容家在找的,那必然有用的着桥本诗织的地方。那种哄了女孩偷取自家宝贝送男人的事,容定坤又不是没有做过,估计也希望儿子能继承自己这方面的衣钵。

容嘉上对此并无兴趣,也不说破,只是似笑非笑地应了医生。

容定坤这么精明的人,何尝看不出儿子眼中遮掩着的讽刺。他心头冒火,又不好明说,只好狠狠道:“你还太年轻。须知过刚易折,善柔不败。行事不可太过执拗。”

容嘉上也懒得和父亲辩论,只一味点头。

容定坤点了烟,深吸了一口,绷着的表情逐渐缓和了下来。

“听说太太已经把冯氏辞退了?”

“她自己辞职的。”容嘉上说,“似乎她爹的病又重了,她急着回家。”

“走了也好。”容定坤道,“这个女人邪门得很。自从她来了我们家,家里出了多少事,偏偏细究起来又和她没关系。她要不是无辜的,那就精明油滑得像泥鳅。既然抓不住她的把柄,早就该把人打发走了的。你后来调查她,可有发现什么不妥?”

容嘉上说:“目前看起来,没有什么问题。”

“那就把这人放下,好生专心做好公司里的事。”容定坤道,“你最近在公司里表现都很好,几位叔伯三番五次都对我表扬里,说你虽然年轻,但是做事稳重踏实又谦虚。你赵叔年纪也大了,有时候兼顾得不是那么全。这次七号仓库失火的事,说白了还是他疏忽所致。以后货的事,你也帮着他管起来。南边的几条线路,已由他把持多年,也到了该收回来的时候了。”

“赵叔恐怕不会乐意。”容嘉上道。

容定坤哼了一声:“所以,就要看你如何转圜了。若是轻轻松松就能从元老手中接管钱权,我还训练你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