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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华族(18)

“我也去长安。”卫佳音目光闪躲,“我伯父祖母都在长安。”

崔景钰盯着丹菲,“你们怎么寻到这里的?”

刘玉锦刚要开口,被丹菲暗暗扯了一下。

“锦娘有个姑母在原州,我们便过来寻她。结果她姑母也已经举家躲避战乱了。”

崔景钰眯了眯眼。丹菲从容地看着他。

此时一声军号自远处传来,风起万里,如狼奔虎啸,夹带着森森杀气。

“突厥人来了!”惊恐的气氛瞬间蔓延开来。人牙子哆嗦,那些女孩纷纷被吓得哭起来。

“郎君,拖不得了!现在出城还来得及!”随从焦急催促,“容奴斗胆,听这位卫娘子诉说,段娘子怕是凶多吉少了。郎君,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呀!”

卫佳音也哭着磕头,“都是小女的错!没有救下阿江。崔郎再是伤心,也不可自暴自弃呀!”

刘玉锦吃惊地张着嘴,丹菲瞪她一眼。她终于明白过来。丹菲怕卫佳音使诈,才不提段宁江之事。

“喂,崔郎。”丹菲沉声唤道,“你们若不走,我同阿锦就先走了。”

崔景钰紧咬了一下牙关,“走!”

丹菲旋即吹了一声口哨,唤来红菱,同刘玉锦上了马。

卫佳音被侍卫扶上了马。在无人看到的时候,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擦去了额角的汗珠。

段宁江当日就受了那么重的伤,定是活不下来的。段宁江一死,便没人知道当日她的所作所为。

思及此,卫佳音朝前方那个挺拔的身影望去。崔景钰骑马带着随从朝城门奔去,背影潇洒矫健,充满男性阳刚之美。

崔景钰将来若是知道了她做的事,又会怎么看她?

段宁江的冤魂,可又会前来寻她复仇?

思及此,卫佳音冒了一身冷汗,全然没有注意到丹菲幽深的目光。

雪夜私谈

洞里篝火熊熊,倒是将这一方空间烘得暖融融的。众人围着篝火坐着,分吃着马肉。火上架着一个头盔,里面煮着一锅肉汤。幸而丹菲带着盐。不然马肉粗糙,又未曾放血,烤熟了也十分腥臊,就是丹菲自己也觉得吃得难受。

卫佳音心不在焉,目光朝丹菲身边的包裹上瞧。

“这里面是个罐子?”

丹菲一直将段宁江的骨灰罐装在包裹里。她提防着卫佳音,想寻崔景钰谈话,可卫佳音又守着崔景钰寸步不离。崔景钰至今还不知道表妹已亡故,骨灰就在身边人手中。

“是我娘的骨灰。”丹菲道,“怎么?有什么不妥?”

卫佳音急忙抱着碗朝旁边挪了挪,“怎么把一个……”

“你想好了再说。”丹菲恶狠狠瞪她,“你可只有一个鼻子给我割!”

卫佳音吓得面无人色,缩在崔景钰背后去了。

刘玉锦凑在丹菲耳边小声问:“我实在看她讨厌。咱们干吗不揭穿她?”

丹菲摇头,“又无人证物证,她到时候打滚撒泼说我冤枉她,我才懒得和她争辩。再说如果段宁江真是被她害死的,你保证她不会再来害我们?”

丹菲朝崔景钰那边望了一眼,“我对那个男人也不熟,拿不准他会信我们几成。”

似乎察觉到丹菲的视线,崔景钰也望了过来,问“我们还需多久能翻过山?”

“若动作快些,明日天黑前就能下山。”丹菲削着木签。

崔景钰看着她手里的动作。女孩手指修长稳健,同寻常女子的纤纤柔夷截然不同,却不显粗糙,反而有种力量的美。她极熟练地用着一把匕首,把木棍削成矛。看这熟练的动作,这活她做起来游刃有余。

他怎么会将她误会成男子?

因为个子挑高?因为言行粗鲁?因为嗓音有些沙哑?

似乎是感觉到了崔景钰的目光,丹菲抬眼看了看他。

“你觉得,这一场仗会打多久?”

崔景钰也抽出了匕首,跟着丹菲一起削木头。

“我觉得不会很久。突厥虽然来势汹汹,可是此刻是寒冬,若要守城,他们没有粮草。他们将城池洗劫一空,三地的马场也被劫了。他们带着那么多东西,最好的策略就是趁着大唐再派出军队之前,退回关外去。”

丹菲点了点头,看他的目光温和了些,“若是沙吒忠义将军当初能守住……”

“此刻多说无益。”崔景钰狠狠削下一截木头,“如此奇耻大辱,大唐定会雪洗!”

众人奔波了一整日,疲惫不堪。用了饭后,丹菲指导着众人拿松叶铺在地上。女人们在里面,男人们守门口,就这样睡下。

半夜,篝火有些弱了。丹菲习惯性地起身,添了一把柴。

崔景钰靠着洞壁坐着,一手握着一把匕首,轻轻摩挲。他的视线和丹菲的对上。丹菲清楚地看到他眼里的哀伤,心中震撼。

她一直只将他当作一个没心没肺的纨绔子弟。可是他能冲出城杀敌,能救助百姓,能为国破家亡而红了眼,可见他还是一个有血性的男人。

丹菲也是在这一刻,深切认识到,母亲已经永远不在人世了。

父亲去世的时候,她还能和母亲相依为伴。可是当母亲也骤然离世,她从此就是彻底的孤儿了。纵使此刻和那么多人在一起,篝火温暖,可她依旧觉得极其寂寞无助,内心幽寒。

篝火噼啪响,洞外月色正好,狼啸声划过长空。

这一切极令丹菲觉得怀念。她闭上眼,就可以幻想着自己正在和父亲进山打猎。父女俩夜宿山洞。她在篝火边安睡,半夜醒来,总会看到父亲坐在山洞口,守护着她。

幽幽黑夜里,父亲的身影如雄浑的山,替她遮挡住所有风雨。

丹菲鼻子发酸,泪水悄然滚落。

朦胧的视线里,崔景钰坐在洞口的身影竟然也显得高大起来。

狼啸声近了些。崔景钰不安地张望。

“没事的。”丹菲抹了泪,低声说,“这洞里住过虎。虎粪被扫在外面了。狼闻到气味,不会过来的。”

“你怎么知道?”

“我爹是猎户。”丹菲道,“我从小就跟着他学骑射,进山打猎。我们打猎可不像你们这些王孙公子那般,又有奴仆包抄,有人帮着补箭插刀。我们都是三两人进山,跟踪猎物,设陷阱,都凭的真本事。”

崔景钰还真没法反驳,“那你怎么在刘家做事?”

“两年前突厥人过来打秋风,要屠村,打劫商队。我爹带领民兵把他们赶跑了,自己也受了重伤,没熬过来。我娘和刘夫人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刘公又感激我爹救了商队,就把我们母女俩当作亲戚接进府里了。”

崔景钰肃然起敬,“令尊真乃英雄!”

丹菲听了这话还挺高兴的,便朝他笑了笑。

这是两人相识以来,第一个温和友善的笑。

“对了,”崔景钰想起一事,“今日你在酒楼,说我还在。你可是专程来找我的?”

“哦,”丹菲挠了挠头,“这个……其实,段宁江她……”

卫佳音翻了个身。丹菲闭上了嘴。

“阿江怎么?”崔景钰追问。

“我……”

“哎呀!”卫佳音猛地叫了一声,一骨碌爬起来,就往崔景钰的怀里扑,“钰郎,奴好怕!奴梦到那些突厥人又来了!”

崔景钰面无表情,额头爆着两根青筋。卫佳音抱着他不放,嘤嘤哭。崔景钰推开她也不是,抱着她也不是,尴尬得要死。

丹菲幸灾乐祸地笑了两声,回到自己的铺位上,埋头安睡。

次日一早,众人草草用了饭,动身赶路。也不知道昨夜后来崔景钰叮嘱了卫佳音什么话,卫佳音今日特别安静老实,牢牢跟在崔景钰身边,寸步不离。丹菲每一靠近,她就投来戒备敌视的目光。丹菲也没兴趣上演争风吃醋的把戏,离两人远远的。

除了带路之外,若没丹菲,这一群人还真没办法在这雪岭里找到食物。可雪岭里鸟兽绝迹,想找猎物都毫无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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