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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华族(19)

是丹菲,根据雪地上留下来的痕迹寻找过去,挖了雪兔子的洞,抓了过冬的肥野兔。或是埋伏在树丛后,射野鸡。

她在林间穿梭,轻灵敏捷,自由自在,犹如山鬼。

崔景钰默默看着,见丹菲扣弦,连珠两箭,射下两只逃飞的野鸡。他不禁微微一笑。

丹菲望过来。崔景钰旋即收了笑意,大步朝前走去。

傍晚天色渐暗的时候,他们终于可以看见山下村落。只见炊烟袅袅,灯火如星,令人无比激动。

这夜,一行人投宿在村长家中。

这边因为隔着大山,突厥人并没有打过来,所以百姓生活如常。不过村民们也都听说了北边战乱的事,见了丹菲他们也不惊讶,就是有些忧心,担心突厥人会翻山过来。

次日众人离开村长家,继续向南而去。入夜时分,抵达了一处繁华的小镇。此地是交通要道,南来北往的人多,也聚集了大量难逃的难民。人人都在议论沙鸣一代的战事,忧心忡忡。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突厥人带着战利品退回了草原,没有再继续南侵了。

用过了饭,众人歇息片刻,再度上路。

丹菲揉了揉额角,扶着桌子站起来。刘玉锦正在和卫佳音拌嘴,又吵不过她,急得来拉丹菲的袖子,要她帮忙。

丹菲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往前走了一步,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一头栽倒。

“阿菲——”刘玉锦惊骇尖叫。

崔景钰砰地踹开拦路的凳子,一个箭步跨过来,堪堪将丹菲晕倒的身子接在臂弯之中。

丹菲全无知觉,头无力地后仰着,露出修长纤细的脖子。

崔景钰皱眉,摸了摸丹菲的脉搏,而后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何处可找到大夫?”

掌柜匆匆指路。

丹菲强撑着睁开眼,朝裹着段宁江骨灰的包袱虚指了一下,便彻底人事不知。

初露身世

丹菲做了一个古怪的梦。

梦里,她背着耶耶给她做的弓箭,跟着耶耶在林中穿梭,搜寻着那一只白鹿。

耶耶告诉她,那只鹿就在南方,高山上有密林和草原,鹿群结伴出没,唯独这只鹿独行。它是个王者,孤傲狡黠,精明警惕,最难以捕捉它。但是一旦得到了它,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丹菲跋涉过林中山涧,穿过茂密的树林,避开灌木,眼前忽然出现了一片开阔地。阳光照耀而下,野花满地的小小草坪边,有一间木亭,亭上爬满藤萝,花串垂落。亭中坐着一个女孩。

那人转过头来,竟然是段宁江。

丹菲怔怔地走过去,道:“你怎么在这里?”

“你怎么在这里?”段宁江微笑着看着她,反问道。

她额贴花钿,头插明珠金钗,身穿金泥罗裙,肩披素色帔巾,一身雍容华贵,端庄秀雅,宛如还在生。

丹菲举目四望,道:“我迷路了。”

段宁江问:“你要去哪里?”

丹菲想了想,道:“我在寻一头鹿,一头浑身雪白的马鹿,头上有着漂亮的犄角。你可见过?”

“白鹿,祥瑞之物。”段宁江微微笑,“传说中,得白鹿者,可得尊荣富贵。曹丹菲,你可是与它有缘之人?”

“若能得到,便是有缘。”丹菲一笑,“你可知它在何处?”

“它不在这儿。”段宁江道。

丹菲看着她,没再出声。

段宁江缓缓站起来,道:“我在等我阿兄,你可见到他了?”

丹菲神色一黯,摇了摇头,“我这也是死了?”

段宁江笑了,“不是。你该回去了。”

“可是鹿……”

“若是有缘,你自会寻到它的。”段宁江虚虚的向丹菲一推,“见了我阿兄,替我照顾好他……”

丹菲惊异地瞪大眼,随即被一股力量迎面推倒。

林中忽然起风,花瓣翻飞,渐迷人眼。

她又急速坠落,黑暗四合,将她包围住,随即醒了过来。

“阿菲……”刘玉锦的声音带着哭腔。

丹菲吃力地睁开眼,看见刘玉锦双眼通红地趴在床头。

“啊?”丹菲脑子里一团糨糊。

“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刘玉锦拧了湿帕子搭在她额头上,鼻音浓重道:“郎中说你前阵子劳累过度,又受了寒。寒气郁积过深,然后又吃了什么相克的食物,就病了。那老头还说这病不重,给你灌了药,让你把热全发出来才好。”

“我吃了什么?”丹菲迷迷糊糊的,“我在哪里?”

“咱们还在镇上。你病着呢。你还记得吗?”

丹菲烧得满脸通红,嘴唇上满是水泡,自己倒是不知,只道:“不过伤风发热,没什么大不了。其他人呢?”

正说着,门上响起了敲门声。崔景钰走了进来。

“醒了?”他坐在床边,“家母听闻我舅父一家的噩耗,伤心病倒。我必须赶快回去。”

“哦。”丹菲揉了揉眼睛,对这个消息显得有些漠不关心,“那你先走吧。记得把卫佳音带上。不然我怕会忍不住把她丢半路上。”

崔景钰紧抿着唇,迟疑片刻,对刘玉锦道:“我有话同曹娘子讲,刘娘子可否回避一下。”

刘玉锦不安地朝丹菲看去。

丹菲点了点头。

刘玉锦端着水盆出去,顺手关上了门。

“说罢。”丹菲疲惫地闭上了眼。

崔景钰道:“我看到你随身带着弓刀和匕首。你病后,我出于好奇看了看。这匕首并不是常物,而是出自兵器名家欧阳狂之手。光是这个匕首,就价值千金。”

“你想说什么?”丹菲冷冰冰地看着他,“若是想买匕首,那趁早死心。这匕首是我耶耶留给我的。他怎么得的匕首,我不知道。”

“你姓曹……”

“曹操也姓曹。”丹菲讥讽一笑,“你以为我是什么名人之后?”

崔景钰眼角挑了挑,强忍着怒意,“好,我没话了。”

“我道还有话要说。”丹菲道,“难得卫佳音不贴在你身上呢。那个骨灰罐,你顺路带回长安吧。那里面,装的就是段宁江。”

屋内一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崔景钰方嗓音沙哑道:“你……说什么?”

“段宁江已死了。请节哀。”丹菲想起段义云,冰冷僵硬的表情也终于松动,露出凄哀之色来。她从贴身的衣服里摸出了段宁江的玉牌,递给崔景钰。

“当时我因为回不了城,只好在山间寺庙里躲着,遇到了从乱军中逃出来的段宁江。她伤势过重,很快就辞世了。她临终前把玉牌交付给我,让我带着她的骨灰回京来寻表兄崔郎,就是你。”

崔景钰苍白的脸上蒙着一层灰败之色,握紧了还带着丹菲体温的玉牌。

“你怎么今日才说?”

“卫佳音好似长在你身上的瘤子似的,我寻不到机会避开他同你说话。”

“为何要避开她?”

丹菲斟酌片刻,直视着崔景钰的双眼,道:“段宁江说,就是卫佳音抢了她的马,才让她来不及逃走,落到了刺客的手中。”

崔景钰瞬间狂怒。丹菲以为他会吼出来,他却硬生生地忍住,憋得面孔发紫,额头青筋曝露。

他站了起来,在屋里不住踱步,胸膛急剧起伏。

“你……”他冲到床榻前,狠狠盯着丹菲,“你此言可信?什么人要杀她?”

“你不知道?”丹菲冷眼看着他,“还是你在试探我的话是真是假?”

崔景钰不语。

“好。”丹菲笑,“杀她的是上洛王韦温。阿江手头有他想要的东西——别问我要。阿江说了,那东西也不在她手里,而是已经在京城了。”

崔景钰走到窗前,背手而立。良久,他终于镇定了下来。

“阿江果真是因此而死的。”

“她要你给她报仇。”丹菲道,“为她,为段家父子报仇。你做得到吗?”

“做不做得到,只有等真的做到了,才能给出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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