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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华族(32)

一个年轻白面的宦官带着两名小厮迎了出来。

“有劳高总管亲自相迎。”崔景钰对那宦官十分客气。

高力士笑着回礼,打量了丹菲一眼。他目光和气,并没带着蔑视之意,丹菲亦从容地看了看他。

“大王和郡王在里面喝酒赏画,请郎君和娘子进去说话。”

一行人从一条花团锦簇的小道走到后院。院中有侍卫戒备,见他们来了,对厢房里人通报道:“崔郎到。”

“快请进来。”屋中有男子朗声到。

丹菲拂去袖子上的雨水,走进了屋内。她姿态如行云流水,端的优雅流畅。被雨水打湿的裙摆在木地板上轻轻一摆,犹如金鱼甩尾,带着女子特有的柔韧风情,却又不张扬。低垂的脸上,长眉凤目,肌肤若雪,眸如寒星,秀丽之中带着一股别有风韵的坚毅英姿。

坐在上首的长者露出赞赏的目光。

“奴拜见相王。大王万福!”丹菲伏地行礼,面色冷淡,却不失礼数。

作为民女,她初次见王公,举止从容不迫,不见半点怯色。在座的除了相王,还有李隆基,,见了丹菲气韵不凡,都不禁露出赞色。

相王点头,和蔼笑道:“你举止颇有令尊之风!”

丹菲神色平静道:“大王过奖了。家父乃是英勇武将,一身凛然正气,刚毅不凡。小女不及他万分之一。”

相王叹道:“你父亲确实是英雄人物。他蒙受不白之冤,落得家破人亡。上天有好生之德,还留下了你这一脉骨血。”

丹菲却并没有被这一番话感动,依旧镇定地坐着。

李隆基玩味地笑了起来,“曹娘子教我们好找。当初父亲就不肯相信你们一家葬身火海,却寻不到你们的踪影。这些年,父亲时常念叨着曹将军了。”

相王摇头,“却是没想到,你父亲终究还是过世了。”

丹菲喉咙哽咽了一下,低声道:“家父抗击突厥而死,保护了百姓。他像个战士一般,死得其所,心中并无遗憾。”

相王看着她,满脸哀伤,道:“你们可是很怨我当年没有挺身相护?”

“怨不怨,家父没有说过。”丹菲漠然道,“小女却是对此事十分不满,心生了怨怼。家父却是在临终前要我多多体谅,不可再记恨大王。”

她如此直白,反倒令相王和李隆基有些意外。

“好!”相王却是爽朗道,“若有怨怼误解,不说出来,又如何解得开?我也同你实说,我并非不想保下你父亲,却是有心无力。当时情况远比现在更复杂。则天皇后虽病卧在床,可龙威依旧,今上已被立为太子,已是明正言顺。别说我从无那个心思,便是有,我也是不想再去坐那个位子了。那位子不过看着风光,坐上去却是无限寂寞。一不小心,自己跌倒就罢了,还要拖累了儿孙亲随。”

丹菲安静的听着,倒没露出什么奚落或者忿忿之色。她这从容识大体的态度,更让李隆基看她顺眼了几分。

“家父他……其实也常后悔。”丹菲道,“他酒后会同我说起此事,以此教育我谨言慎行。他说就因为自己一时冲动,才惹来这场大祸。太子择立关系国之根本,是天大的事,不是他这等小武将应当掺和的。”

李隆基道:“那你现在可还怨?”

丹菲目光清澄地望着他,道:“本来很远,见了大王一面,突然就不怨了。若要说,大概就是觉得无奈吧。大王并没有错。”

相王只是无能罢了。

同时,选择拥立这个无能之辈的父亲,也是自己判断失策。

相王叹道:“你父亲乃是一员难得的将才呀!他走后,海寇重新来犯,这两年在泉州一代兴风作浪,闹得百姓怨声载道。”

丹菲眼角发红,低声道:“家父临终,亦惦记着沿海战事。”

众人静默片刻,李隆基道:“曹娘子今后有何打算?”

丹菲挑眉,浅浅一笑,“我以为郡王见我,就是想说服我为您效劳呢。”

李隆基被她一语点破心事,不由得讪笑,心里酸麻,竟然觉得有些爽快。

“来吧。”李隆基笑盈盈地朝她伸出手,“廊下海棠花开得正好,陪我去看看。”

丹菲跟在李隆基身后,出了屋。

蒙蒙细雨仿佛一张透明的轻纱,风还带着寒意,可院角廊下,确实有一株西府海棠正悄悄绽放,粉红的花朵沾着晶莹雨水,显得分外娇媚。

“曹娘子将来有什么打算?”李隆基问。

丹菲有些迷茫,,“高堂在天有灵,定是希望我就此依附着郭家,安安生生过日子。世人总觉得,女子嘛,何须成就什么功业?相夫教子,操持家务就好。”

“你不甘心过这样的日子?”

“不甘心。”丹菲直言不讳,“我是跟着家父在军营里长大了,自幼行船纵马,见过天高海阔。我知道我自己是没法被关在狭**仄的宅院里,了却一生的。”

“我也觉得你的眼界气度,别的女子无法相比。”李隆基由衷夸奖道。

丹菲不禁莞尔,“郡王这就太过奖了。我不过胆大又好强,若论起学识修养,却是远不如京中贵女。不过我想郡王您今日见我,也不是为了夸奖我的吧?郡王您有何事需要我?”

李隆基讪笑了一下,注视着丹菲双眼,道:“我们需要将一个人安插到韦皇后身边,为我们传递消息。”

丹菲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片刻后道:“这不仅仅是为了刺探消息。郡王你的野心极大呢。”

李隆基不禁大笑,“我喜欢和聪明人说话。”

丹菲垂头看着手掌的纹路,过了半晌,才道:“为什么会选中我?”

“景钰选中的你。”李隆基道。

崔景钰走了过来,“我选中的你。从沙鸣逃离一路,你的表现正是我想要的。冷静、坚定、杀伐果断,却又坚持原则。你是最适合的人选。”

丹菲轻哼了一下,“我以为你对我印象极坏,觉得我简直是天下最泼悍的妇人。”

“我也没夸你贤惠温柔。”崔景钰干巴巴道。

李隆基急忙咳了咳,怕两人又吵起来。

丹菲望着落雨的庭院,半晌道:“你们不会这么容易就得到我的忠心。我本可以平安过日子,没必要给你们卖命。”

“那为了令尊呢?”崔景钰道。

“你什么意思?”丹菲蹙眉看他。

崔景钰冷声道:“令尊的罪名是武皇后亲定的,是意图谋害太子,进而扶持他人。虽然罪状上没有写明,可众人都知道,他是想扶持相王的。你或许不知道,这样的罪名,今上不可能为其平反,将来即位的君王,也不会无缘无故为他平反。”

平反这两个字,就像一颗火星落到枯草堆里,霎时点燃了丹菲的心火!

“对,就是平反!”崔景钰敏锐地看到她双目亮了起来,加重了语气。

丹菲迅速找出了重点,道:“可若相王即位,更不可能为家父平反。不然,便是承认了他当年试图谋取太子之位。”

“可若是说令尊不是意图谋害太子,而是想诛杀韦后呢?”李隆基道。

丹菲猛地转头看他,“你是说……”

“韦皇后骄奢毒辣,干涉朝政,**后宫,众人有目共睹。外戚韦氏一族势力张狂,违法乱纪,鱼肉百姓!”李隆基向她迈了一步,“诛韦乃是众望所归。届时,令尊便成了受人敬爱尊崇的忠勇义士。非但可以得到平反,还可加官进爵,立祠受香火供奉!”

丹菲的脸色因为心底的兴奋而微微泛起红晕来。她后退了一步,深吸了几口气,控制着激烈的心跳。

“郡王对此事有几分把握?”

“如今只有三分。”

丹菲扬眉笑了,“我本以为你会夸口一番。”

“你是聪明人,糊弄你没有意思。”李隆基淡淡道。

丹菲靠着柱子站着,脸颊发丝沾着雨丝,像是被撒了霜糖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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