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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华族(90)

“女儿倒有些想法,先说与父亲听。家中几个兄弟,唯有五郎才貌可配公主,父亲可好生培养。而安乐长子年幼,未必能养大。若五郎尚主,待安乐生下韦家儿时,安乐长子便可除去了。”

“若以上四点父亲都有计较,此事便可行……”

天色微熹,鸟儿在树梢轻叫。很快,大明宫的晨钟就会敲响,唤醒全城的人们,开始新的一天。

丹菲和云英僵坐在案前,久久不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宜国公主她……是打算拥立安乐公主为女帝后,再让韦家取而代之?”云英难以置信,“这个女人,好毒的心计!她在信里还口口声声唤先上洛王为父亲。她所作所为,全为韦家。我真不明白,她已是公主了,还有什么不满。韦家好与坏,同她关系也不大。听说她是婢生女,原来在韦家也不受重视。如今她怎么这样为韦家卖命?”

丹菲冷笑:“韦家私贩铁器给胡人,她就是经手人。若事发,韦家要受严惩,她的公主也做到了头。从那时起,她便和韦家绑在了一条船上。再说,其实这等自幼不受家族重视,甚至是深受欺辱的子女,长大之后,为了证明家族错待了自己,得到父母重视,反而会更加为家族卖命。这李碧苒,说白了,还活在幼年的心魔之中呢。”

“安乐公主可是皇后亲女,她也敢这样算计,好大的野心。”云英道。

丹菲哼道:“她是想玩一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呢。”

“那我们这就将这信给皇后看!”云英激动道。

“怎么给?”丹菲哂笑,“原件如今不在我手中,便是有,又如何证明出自李碧苒之手?太子逼宫被戮,顺手杀了武驸马,却是同韦家没关系。若李碧苒反咬我们诬蔑,我们俩只会被整治得生不如死!”

云英脸色苍白,“那……难道就这么算了?你的父亲兄长,还有我的家人,就这么白白死了?”

“当然不会就这么算了。”丹菲咬牙,“这事先不要声张。我去同崔景钰仔细商量一下……”

外面忽然传来嘈杂声。

丹菲立刻将经文和书信丢进火盆里,一把火烧了。

云英抹了一把脸,推开门道:“嚷嚷什么?皇后还没起呢。”

那内侍手舞足蹈地跑来,一路大喊:“朔方大捷——朔方大捷——”

丹菲浑身剧震,夺门而出,“你说什么?”

“朔方大捷!”内侍兴奋大叫,“张将军打赢了!还擒了突厥的小可汗!咱们打赢了——”

宫人们都被惊醒,纷纷披衣出屋来。远处的韦皇后的院子也亮起了灯。

冬日空气清冽冰凉,带着水气浸人肺腑。天空开始放亮,薄云飘散,朝阳挥洒万丈光芒。上空响起了悠远浑厚的晨钟声。韦皇后养的一群雪白的鸽子在钟声中扑扇着翅膀飞出鸟笼,冲上蓝天,飞翔回旋。

当——当——钟鸣声声敲在丹菲的耳朵里,在她大脑里回想。她站在曙色之中,朝云英望去。云英的眼里蓄满泪水,哽咽难言。

宫人们都在欢呼庆贺。

丹菲离开人群,穿过院落,来到一处空旷地,朝西北方向跪倒在雪地中,继而嚎啕大哭起来。

醉酒失控

礼炮巨响,数道光火拖着长长的尾巴直冲天际,爆炸出一团团七彩绚烂的花火。

宾客们纷纷鼓掌欢呼。太液池的湖水倒映着天上五光十色的烟花。数艘挂着琉璃彩灯的画风缓缓划过,荡起阵阵清波。歌姬轻扬悦耳的歌声沿着水面飘荡到各处。

今夜星子稀疏,一轮圆月挂在天边,被绚丽的烟花夺取了光彩。

丹菲站在屋檐下,仰头望着夜空,清秀的面孔映着彩光。

崔景钰走了过来,同她并肩站着,一道望着天空。

“你说……”丹菲低声道,“这些正在欢庆的人群里,有多少人,是真心为朔方大捷而喜悦的?”

崔景钰望着园林中的宾客。文武百官携带家眷进宫赴宴,庆祝朔方大捷。

战事开始后,朔方军与突厥一直以黄河为界,对峙不下。突厥可汗默啜并不将唐军放在眼中,只留少数兵力留守,自己带兵西上,征讨另一支突厥部落。张仁愿将军趁乘虚而入,夺取漠南。

崔景钰道:“方才圣上同臣工商议,决定准了张将军所奏,在黄河北岸筑三座受降城,如今正在拟址。三城建好后,首尾相应,就可截断了突厥南侵之路。我们还会在牛头朝那山北设置烽候,让突厥人不能再越上南下放牧,朔方也不会再遭其寇掠。如此一来,朝廷还可以减少镇兵数万人。那些北征的士兵得以回归故里,和亲人团聚。”

他目光温和地望着丹菲,“所以,这些人是否真心在庆贺朔方大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赢了。你爹娘的血仇得报了。那些被死在突厥刀下的百姓可以瞑目。当地的人们终于可以回到家乡,安心地耕种放牧,不再流离失所。”

丹菲苦笑着,微微摇头,却不再说什么。

她借着阴影,把手里的纸条塞到崔景钰手里。崔景钰低头迅速扫了一眼,神色瞬间变得铁青。

丹菲轻声问:“你觉得,这样的事,还能瞒着郡王?”

“当然不能!”崔景钰将纸条凑到灯前,点燃了,“郡王还在潞州没回来。我派个人将这消息送给他。”

“那信的原件,在阿锦手中。”丹菲道,“我会同她说一声,让她交给你本人。”

崔景钰点了点头。灯光和天空中的烟火照着他半边脸,愈发显得他轮廓分明,精致俊美,眼中带着一股不可言的情绪。

丹菲心里突然涌出一阵浪潮一般的感情,让她呼吸一窒。

“怎么了?”崔景钰注意到她的异状?

丹菲匆忙摇了摇头,别开了脸。

两人沿着台阶而下,向太液池边走去。王孙公子和大姓贵女们三五成群,嬉笑着同他们擦肩而过。水边暖阁里,帝后高坐。

上官昭容望见崔景钰,笑吟吟地招手道:“钰郎来得正好。珍娘也在。你们小两口是出了名的好文采,今日不如一起作首诗?”

崔景钰欠身,“晚辈们怎敢在昭容面前班门弄斧,惹人笑话。”

“谦虚过了便不美了。”上官昭容又拉过孔华珍的手,“大家让诸人以雪为题,五言七言随意。你们两人做一组,我同绅郎一组,可不要输了。”

韦绅起身,笑呵呵地朝崔景钰拱手,带着挑衅之意。

崔景钰面容淡漠地回了一礼,一个正眼都没给他。韦绅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

丹菲看着觉得好笑。崔景钰这么傲气的人,肯定是觉得韦绅压根儿不配与他比诗。而且他也不屑做作,鄙夷之态溢于言表。要不是他实在生得俊雅脱俗,人又是真有才华,不知道多少人恨他入骨。

一片起哄声中,崔景钰上前,同孔华珍坐在一处。宗楚客做了席纠。两派各自附耳商议着,磨墨写诗。

孔华珍穿着一身秋枫色长裙,头上宝珠精美,通身文雅华贵。她文采出众丹菲是早有所闻,如今却是头一次见她当众吟诗。崔景钰一身绛紫色襽衫,灯下面若冠玉,双眸流光,充满灵动神采。两人坐在一块儿,交头接耳地商议着,宛如一对璧人般赏心悦目。

崔景钰似乎是感觉到了丹菲的目光,抬起头朝她看过来。他似乎是笑了一下,至少目光温和,宛如流光回雪。

丹菲朝他无声地笑了笑。围观的人群挤来挤去,很快就把丹菲遮住了。

“钰郎?”孔华珍道,“这个‘追’字可是用得不妥?”

崔景钰掩饰着失望,收回了目光,“我觉得,或许可用‘送’字,显得情谊绵长一些。”

“正是!”孔华珍两眼发亮,“就照你说的来!”

她提笔书写。崔景钰抬头朝人群里望去,却再也寻不见少女秀颀而孤单身影。

“钰郎!”孔华珍微微有些不悦了,“你可是还有事要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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