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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女生(创刊号/第一期)(22)

穷途末路之际,空淼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随身携带的军刀,抓过靠在树边的一个女生。追来的阿姨终于在三米之外停住脚,架在无辜女生脖子上的军用刀反射出亮白的光。

四下逐渐围起人群,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僵持的空隙两个警察赶到,他们劝说空淼放下刀子,为了个面包不值得。

空淼一阵心酸,聚积在心田许久的话语顺着呜咽滑出来。

独自在异地上学。

没有钱交学费。

被学校赶出来。

说到这里,空淼扔下被虏获的女生,把刀尖指向自己的喉咙。

无辜女生被推跌至地,目光呆滞,在涌动的气流中重又站起身,径直走向空淼这个危险源,毫无恐惧。周围的人群和警察都倒吸着凉气。女生将双手轻轻搭在空淼架刀的胳膊上,面无表情却又神色柔软,她对空淼说:"你要幸福。"

要幸福。

刀子落在地上,发出"哐啷哐啷"的声音。

警察迅速跑上前,铐住了空淼的手腕。

喧嚣随着尘埃流出,空气渐渐谢下了帷幕。

十天后,空淼意外地从警察局被保释。

光线强烈穿透落了暗灰的细胞。空淼不适地用手挡在眼前,从指缝间看到面前被肉色隔断的人影,大叔级人物,架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和络腮胡须倒也更显温和。

空淼一直歪过头看着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这个人,总是严谨冷酷的神情。

"大叔,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么?"

"没礼貌的小孩,以后要叫我源店主。"眼镜大叔一直平视前方。

大叔带她进了一家店,告诉空淼以后她可以在这里工作,月薪300元,包食宿。

把自己从警察局保释出来,带自己去吃拉面,允许自己在他家的店里落脚。

空淼越来越相信,他是慈悲上帝的化身。

店的内排和屋间架子上摆放着各式盆栽、花卉。靠窗的位置上是三张木质餐桌,悬挂在屋顶上的花藤秋千椅,是供客人们休息的地方。店里只提供唯一的一种饮品,那就是原味奶茶,有些微苦涩的幸福。

怎么看上去都像是矫情女人的杰作。

但实则是粗犷大叔在撑腰。

所以每每空淼向客人指认那个人就是店主时,大家都是一幅下巴脱臼的样子。

打工只在周六日两天进行,摊在柜头上的除了课本,便是花圃知识集,要在园艺店打工而不能从冷漠的店长大叔那里学到更多的知识,空淼只能发奋读书。

她发现有些植物的科名很有趣。

天南星科,旅人蕉科,北极花科。

仿佛是游历的诗人要采撷到天南海北,抒写出一段关于日夜等待丈夫回归的妻子散化成花科的记忆。

店里有非常良好的氤氲氛围。

是良好得很难不滋生出小小情怀的氛围。

所以一定会出现这样一个男生。

总是会在星期日下午三点钟来店里续上两杯奶茶,带上一本厚厚的英语字典,光线在脸上牵出毛边轮廓,发丝间透露出恍惚的七彩云朵,嘴唇非常轻薄地在尚未完成的画作下翕动。

这样的一个男生。

空淼知道他是把这家园艺店当成了书店或者咖啡馆,而每次离开前都会很敷衍地买一枝粉色郁金香。

但是空淼依旧会对着男生渐远的背影掬出满脸微笑,"欢迎你下次再来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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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希望他每天都能来。

空淼和男生正式的相识是源于啊这个单音节词。

那天,空淼把奶茶端到男生桌前,却在半路上被顽皮小男孩的头撞了手肘,部分奶茶洒到男生的小臂上,他立即被烫得啊出声,空淼慌乱道歉,随后带他到店后的水池。

空淼看着男生艰难地用右手揉搓左袖,实在是没有不帮忙的道理,利索地拿起肥皂在奶茶渍上摩擦,小半块手掌伸进男生衣袖里,能感觉到清水之间两人皮肤的互相交蹭。

暧昧地、无声地、清晰地、慌乱地、红通通地。

"穿在身上不好洗,下次再来店里时把它带来再好好处理。"

"好像已经很习惯了我来你们店里。"

男生的话让空淼当即红了脸,不敢抬头对上他清澈碧潭的眼睛。

怕有什么东西会被看穿。

从默不作声到微笑以对,然后是熟络攀谈。这之间超不过两个月的时间。

空淼可以了解到更多有关男生的名词。

天秤座、银丘高中、英语、川山路、地铁、爱马仕、蓝色、井上雄彦、Sophie Marceau、钢琴、Babyface,还有寂岩。

细枝末节穿插其中,让整个人逐渐丰满。不再是局限于外表的微笑或颔首,可以一小步一小步更加靠近温热源泉的所在。

"寂岩,好啊!"

"你好,空淼。"

店门需要重新粉刷棕漆,空淼向店主承担了这项任务。女生戴上套袖摇摇手中崭新的刷子,对店主嘻笑,"那事后大叔要请我吃拉面哦!"

店主依旧板着脸,但是空淼早已看见在扑克表面下那一双微笑的眼睛。

暖风带走面颊上的细小颗粒,飘来夹着香橙气味的棕漆。

将漆桶放在齐腰身的架子上,像小时候做的填色游戏,将色彩涂进对应的区域里,仔细得不让颜料越过边线。

"今天店里休息么?"

空淼转过肩,是寂岩。内心燃放出小小兴奋,从凳子上蹦下来,注意到男生身旁的女生,盛气凌人的脸庞。

空淼看过寂岩,"不是,只是暂时整修,这是……女朋友?"

太过轻描淡写,以至于遗漏了更多的不安。

"是表妹。"女生向空淼伸出手,"你可以叫我玲璐。"

空淼将手在裤子上反复磨蹭几下,握上去。

玲璐细心观察着店内的盆栽,弯腰时肩上的黑发微微垂落。空淼把两杯奶茶端到位子上。

"我跟她说起这里,所以她吵着要来看看。"寂岩进门后难得的一句话。

"真好,还介绍亲戚来。"

两人话语间,隔着若有似无的生疏。

离开时,玲璐要了两支粉色郁金香。

空淼目送两人出门,和煦日光包裹的背影镀上金辉,折射进瞳仁却变成暗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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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店主从后门走进来站在空淼身旁,女生轻轻发声。

"大叔,我失恋了。"

妹妹眼中藏满了醋意和敌视。

明明是情侣。

空淼不需要他们玩骗小孩子的把戏。

寂岩由每周日来店里转换成双休日不定时,手里的书也从枯燥的英语字典变成了《基督山伯爵》。

世上没有幸福和不幸,有的只是境况的比较,唯有经历苦难的人才能感受到无上的幸福。

这是曾在书中看过而至今记忆如何也无法抹去的一句。

运送盆景的敞篷车在店外停下,尾气隆隆的噪声遮下一片阴影。空淼赶紧通知店主出来拿货,自己也跟着上前搭把手。

寂岩阖上书,热心地帮忙抬起放在店外的花盆。

山漫挂红罂的虞美人。

空淼因为寂岩有女朋友的事而耿耿于怀,蛮横的从寂岩怀里把花盆抢下来。

绿茎连白朵的丝石竹。

寂岩不小心被一滑而过的碎石割伤了手。血丝微微渗出来。

空淼放下花盆将男生手指吮入口中。舌间铜涩的残血在心口扩大成眼里凝结的泪水。

有那么一点要溢出来。

却在那之前被男生小心地用食指抹去。

美艳盈襟怀的郁金香。

"寂岩,有鱼上钩么?"

"安分点,不要转来转去,有也被你吓跑了。"

"要是能钓到大的就去慰劳大叔。"

"他对你那么苛刻,你不讨厌他吗?"

"其实大叔是好人。"

是除了上学看店外空淼难得的悠闲假期。用了两周清洁厕所和拖地才勉强换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