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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作性他杀(7)

作者: 犬离 阅读记录

“你有什么目的?”

“请千万相信我,我仅以许朝朋友的身份,希望明白了解她死亡的真相。”

对她这番陈词,许则林无动于衷地沉默着,表情显得非常冰冷。不过,他的内心远没有外表坚固,他不开口却也没有甩手就走,这让任楚找到可乘之机。结果可想而知,两人对峙了半刻钟,许则林以一声叹息宣告妥协,随着气力松懈,他面部线条便悉数瘫落,无法再形成强硬的壁垒。

“你上车说吧。”

然而之后,他旋即又陷入静默,就这样过去了几分钟。终于——

“没错,你说的没错,我只是阿朝的养父。”

秘密宣之于口,他脸上的沉疴消散不少,透出荒诞的平静感。

“这事……许朝知道吗?”

听到这个问题,他的喉咙滚动了一下,喘了口气。

“我,我本来一直瞒着她……但一年前,她还是得知了真相……我保护了她二十六年,可那个男人……终于还是害死了她!”

最后一个字重重落下,一瞬间,他的目光如同海水被熔岩沸腾。

第6章 第五章 日记

自去年九月至今年八月间,许朝以文字记叙了最后一段时光,这对于确认她心理历程来说至关重要。篇幅所限,仅仅择取部分加以录述。

1

2006年9月3日星期五 天气晴

我为命运蹊跷的急转而诧异,此前一直确信不疑的人生,一夕间面目全非。或许我该当成什么都没发生才对,但这颗心不听劝告,假如我将这件事情囫囵咽下,它不会放我安宁。

2006年9月21日星期一 天气阴

今日整理房间,打碎了母亲的遗物。

光这事也没什么,碎了就碎了,归根结底,它从不曾从久远的记忆里带回任何美丽的印象,又或者说,与此有关的那个人,根本就没有留给我值得回味的东西,只除了一个没有母亲的劣等童年,在我的生命里刻下极其难堪的烙印。而我之所以郑重记录此事,是因为意外地在里面找到一张照片,照片背面写着两个人的名字。

2006年10月3日星期日天气晴

——这个抛弃了母亲,造成她一生悲剧的男人,到底是怎样一个男人?

我并非要求他负责任,仅仅希望知道一个答案。

然而,期待相见,又不免怯懦,心情非常矛盾。

仔细考虑之后,我决意向W寻求建议,我朋友虽多,可除他之外没有其余人可以剖心置腹。

2006年10月4日星期一 天气晴

清早登陆邮箱,有一封未读邮件。一看收信时间,好像是发出后没多久就有回复了。可喜可贺,连一向坚持标准作息的W,也懂得了“何不秉烛游”的奥妙。

(因为没办法感同身受,我无法给出忠告,姑且一问,这位血缘的父亲对你而言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我回信道:

(首先,说我半点不在意一定是说谎。就在看到你的回信时,我已经茅塞顿开——人若刻意含糊过去,未来岂不同样形如捕风的空虚。或许再过段时间等我准备好,就开诚布公地和他见上一面吧。

PS:最近新学了一道甜点,期待下次会面,请你试吃。)

2006年12月5日星期二天气多云

调查一直在暗中进行,或许是血亲的联系作怪,虽然只算我单方面交流,感情上却对他渐觉亲近。假如告诉W,他也许会调侃“完美例证mere exposure effect①的真实性”。

考虑到时差的关系,简讯是我们最常用的交流方式。近日得知他又沉迷起计算机语言,言辞中时而夹着这类专业术语。而谈到这个话题时,W毫不掩饰尝试入侵私人网络的经历。唉,有点担心这个人会在犯罪的道路一去不回。不过当我这么和他说的时候,W对此的回应是——希望你能对作为朋友的我有更正面的认知。

2007年3月21日星期二天气阴转雨

进入三月后,很久不见阳光,就算不下雨,天也总阴沉沉的。

W今日告知我,他前几天偶然偷入一个网络系统的时候,查到一则关于那个男人的事,明天中午整理好,会发加密文件给我。

晚间小雨淅沥,无法入眠。希望这些不安仅是我庸人自扰。

2007年6月1日星期日天气阴

自从得知那件事,日记中断了好几个月,一拿起笔,脑子就一片空白。

可笑我声声正义公平,此等自命不凡之心,也仅仅鼓吹自我满足的正义公平。我可能没资格继续书写正义了!

2007年6月8日星期日天气晴

白昼一天天越来越漫长,却仍觉夜晚来得过于急切,有时看着窗外漫无止境的黑暗,心中也会害怕。我这个画像中的道林格雷,若犯下第一场罪行,最后将堕落得何等卑鄙,光是想象已经难以忍受。

—— “隐藏此事可能造出之悲剧,将比揭发此事可能造出之悲剧来得更甚。”

道理我明白,但终究没有大义灭亲的觉悟,到头来只好反复痛骂自己优柔寡断!可与其说我是为此困窘,毋宁说是发现这颗心不再值得信赖,才深觉痛苦不堪。

我是被自己内心所追撵的逃犯。

2007年7月7日星期四天气晴

药已经吃了一个月,可脑子有点混乱,几乎担心是发疯的凶兆。

2007年8月5日星期日天气晴

人生是孤独的朝圣,依靠任何人为自己的命运作出解答都是荒谬的。沙门的悉达多虽离开了佛陀,在尘世间堕落成商人的悉达多,但他自溺于大河的前一刻,必将在河水永恒之音中求得“唵(Om)”的妙谛。

了结这件事就在这几天,日记也是,往后我不会再写了。

(注释:①心理学上的曝光效应,指在没有其他理由的情况下,事物因为反复出现增加熟悉度,而带来的好感)

2

“就算我不知道阿朝发现他什么秘密,但想想就能猜到,那个男人一定犯下了滔天大罪!那天找到日记,我就想过同归于尽!”

他满是皱纹的额角青筋突起。

“道貌岸然的懦夫,一边痛哭流涕,一边说身不由己!说出来不是光荣的事,但我真恨不能一刀宰了他!可我明知把他碎尸万段也于事无补……阿朝那孩子从小善良又固执,她一方面不能将生父送进监狱,一方面又没法原谅自己对罪犯的包庇,她选择了第三条路,被那个男人推向了地狱。”

“那么,他得知了这件事,自责地选择结束生命吗?”

任楚的问题让许父发出刺哑的笑声,他双手死死按住方向盘,眼角含着泪水,却轻蔑又痛恨地说道:“那个人倒是死不足惜,可笑的是,他跪在我面前说会赎罪的时候,我还真以为他会向警方认罪。没想到我还是高看了他一眼!哈哈哈,你说,普天下哪会有这种可耻的男人!”

任楚费尽心思,终于找到了“真相”,但这个似是而非的真相,除了让她疑虑重重外,更带来一种气愤以及失望的心情。

她匆匆告别许父后回了别墅。

进门时,只有林岚在客厅等着。

当时,他整个人靠在沙发上,看似心无旁骛地翻着一本书,但即使故意放轻脚步,也让此君立刻闻声抬头,就足以证明他就是装得全神贯注。

“哎,大侦探,总算回来了。”

那笑容非常灿烂,让人望而却步。

“就你一个人?”

任楚左右看着说,有点想转移话题的意思。

“没错,乐美十几分钟前被别人叫去商量事情,常卫不放心她一个人。至于甄漾,她刚在洗澡。但这些不重要,快点说你查到了什么,我等很久了。”

林岚的眼神远比他表现出来的轻浮架势严肃很多,任楚觉得,自己如果拒不回答,他绝对会马上翻脸。

考虑了片刻,她只好这么说:“说是可以说,但你要保证守口如瓶。”

3

“原来是这样啊。”

听任楚讲述完毕之后,林岚发出叹息,他的手指敲击着硬皮书面,惋惜中似乎又对得到答案感到满足。

“不过这结尾,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啊。”

任楚交握着双手,浮在脑海深处的东西依然让她心绪不宁。她轻轻说:“你觉得这就是真相?”

“干嘛又说这种话。”

“自杀现场太过完美,感觉有点不真实。”

“但‘完美’不是顺理成章的吗?”林岚反问,他不以为意地说,“毕竟这世界上可以完美无缺的只有真相。”

任楚心不在焉地点头敷衍他。因为人类心理的有限性和自我性,只要一开始思考,她就难以旁顾其他。

当然,这点小事还不至于让人生气,但林岚觉得,假如自己被牵着鼻子而毫无还手之力,确实也有点丢脸。

“真是的……假如你固执己见的话,我就得提出三个问题。”

林岚想要扳回一局,他交抱着手臂,正坐说:“其一,遗书检验已经证明是死者笔迹,这点你怎么解释。其二,假设凶手可以模仿笔迹或者死者被逼写下这封信。为何非把尸体搬到祠堂,为什么冒险做吃力不讨好的事?其三,就算有不得已的理由,他怎么才能隐藏痕迹,把尸体搬到那里?”

客厅回响着意气昂扬的驳论,最后他挥舞手势总结道:“所以你瞧,解决一切谜题都需要依靠事实和逻辑说话,而‘感觉’说句不好听的,就是捕风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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