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操作性他杀(6)

作者: 犬离 阅读记录

“请问您是……”

中年男人局促不安地搓着手,勉强挤出笑容。

青年男子看了他一眼,双手骄矜地背在身后,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姓林,乐成民——现在他应该叫这个名字,是我大伯父。我们找了他很多年,虽然最后落了这种结果,事情也不能糊涂算了,有人说言先生可能了解内情,就冒昧前来打搅一下。”

“唉,这事我也伤心哩,”他已经闻到了利益的味道,眨着小眼睛,态度更谄媚起来,“但我这种小人物哪有什么消息。”

“明人不说暗话,言先生不信我有足够的理由能打动您吗?”男子从钱夹里抽出一小叠钞票,“这只是聊表心意,假如您能体谅老人家晚年丧子的痛楚,我不胜感激。”

言凯风笑逐颜开,酒糟鼻和厚嘴唇随表情而更加向外扩张,给人一种资质愚笨的印象,但不仅是愚笨而已,当那双眼睛贪婪地向上转动时,就仿佛苍蝇追逐血食,活脱脱一个卑鄙小人的嘴脸。

“不敢当不敢当,我这无功受禄的,真怪难为情……”

接着,这个见钱眼开的男人就毫不保留地讲述他所知的一切:

“您是想知道乐成民怎么出事的对吧,咱实说,他可能是受人胁迫才自杀的哩!我怎么知道,嘿……就前天有人让我给他送了一封信呗。至于什么内容嘛……咳,我瞄了两眼,不过我说您别生气,信上写他为了灭口,在8月10号杀了一个女孩,这个写信的龟孙让他投案自首,不然就要揭发他哩。唉,我们几十年冤家对头,都得说这事确实太胡说八道了,他哪能是这种丧心病狂的人呢……哦,您说谁送的?这我就不知道了,因为我也是稀里糊涂就在口袋里找到的,还附上了五百块钱和让我把信送到哪里的指示,关于这点您要原谅我,我真没想害人,还以为这就是个恶作剧呐……真要说的话,我还奇怪他怎么为了一封捏造的恐吓信自杀哩!”

年轻男子很有修养地笑着道:“我明白了,只是还想问一下,我伯父在这里生活这么多年,有什么地方让人诟病吗?”

“唉,这个……”

“这个问题很为难?”

“他大体算是个好人。”

说出这句话的言凯风难得有几分真心。他是个杂碎,这点千真万确,但不能说他心里就全无良知。

“确,确实是有一件事,可这件事我不能说,不然我老娘会被活活气死哩。”

“看来是我还不够有诚意。”

西装革履的男人说着又拿出一叠纸钞放在桌上。

言凯风舔着干燥的嘴唇,松弛的脸皮渗出汗水,不断抽搐着。

“……您,您去……去找许则林……”

2

“你,你们听到了?‘许则林’不就是许朝的父亲吗?”常卫张口结舌,“是我耳朵出问题了吗?‘灭口’又是什么意思啊?”

“8月10号那天发生了什么,我们不是最清楚吗?”任楚面无表情地说。眉间凝聚成一层厚厚的阴霾,她反复播放着这一段录音,仿佛要将每一个音节都剖析开。

“8月10号,许朝……”

甄漾一阵语塞,她不敢置信地说:“你是说乐叔公杀了许朝?”

任楚摇摇头:“仅仅一封匿名信说明不了什么,所以暂且按下不提,但两者存在联系这点,却显而易见。”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

林岚见没人说话,不耐烦地扯了扯领带道:“那接下来怎么办,难道要把这件事情交给警方吗?”

他的语气听起来很不甘愿。

“都到了这步,怎么可能收手。”

任楚说着,将录音收到口袋里。

“甄漾,那天你和乐美一起时,有发生特别的事情吗?”

甄漾还在震惊的余韵中,但她还是尽力思考。

“……特别的事情,有吧……下午从祠堂回来的时候,乐美收到一样东西。她当时表现得挺奇怪的……”

——“什么挺奇怪的?”

甄漾吓了一跳,抬起头,就看见乐美面色苍白地扶着扶手从楼上走下来。

“你们在查叔公的死?”

客厅忽然暗了一下,那是一片云把太阳挡住了。

甄漾手忙脚乱地说:“乐美,你,你别生气……”

“你哪里看出我在生气。”乐美这时候反而笑了出来。但她眼角仍有泪痕,强颜欢笑的意味很明显。

她走到餐桌边上,拉开椅子在他们旁边坐下来。

“别大惊小怪,我没那么脆弱,想问什么就说吧。”

众人都多少有些顾虑,连林岚都开始心虚,磨磨蹭蹭闪到了体格魁梧的常卫身后。

最后,自然而然,提问任务就全权交付任楚。

她首先开场道:“你在九月十一号收到一个包裹,对吗?”

“没错,一个文件袋,是要给叔公的,有什么不妥吗?”

“你看了文件的内容吗”

“没有,我看起来有那么像偷窥狂?”

“抱歉,我没那个意思……对了,你什么时候把东西送给叔公。”

“那天下午,大概三点四十多,我接到电话出去了一趟。”

甄漾听到这句话,插嘴说:“可我一点都没注意到啊……”

“那时候你全心全意地为英俊男主人公的悲情死亡哭泣,无关紧要的事大概注意不到吧。”

“欸?我,我哪有啊!”

任楚轻轻咳嗽一声,将话题转回来:“那么你是否见到他了?”

“没有,他在朋友家,所以让我放在窗户栅栏那儿。”轻描淡写地说到这里,她又补充了一句,“这件事我后来也和警察说过,但他们并没有找到,我想,可能是他看过之后就毁掉了吧。”

“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我看了留言信。”乐美坦然回答,“‘乐先生敬启:近日所托之事现已查清,现将相关文件奉上,敬请查收。另,此事关忽您的声誉,务必确保不被他人知晓’,署名是X侦探所,所以叔公或许有那种死后也不想他人知道的秘密。”

“不想别人知道的秘密?你知道什么吗?”

乐美摇头:“我只能说他是很注重隐私的人。”

这个回答不能说出人意表,但任楚依然感到失望,她强忍着叹气的冲动继续问:“那之后,你们有见过面吗?”

“没有。”

“嗯,那昨晚八点后,你在哪里?”

“我一直在房间里。”

“有谁可以证明?”

“这是诘问疑犯的口气吗?”乐美瞪大眼睛望着任楚,似乎觉得这个问题非常滑稽,她半是玩笑半是讽刺地说,“反正我问心无愧。而且不单我,大家也一样,我若反问一句大侦探你,你又能给出什么答案?”

总之,问到最后不能说收获很大,但结合之前的调查,让任楚渐渐酝酿出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测,这个猜测如高飞的云雀在她脑际盘旋,现在还没切实抓住,正需要最后一步验证。

3

这天傍晚,任楚从别墅出发,向着许家祖宅独自行走。

此时,四野已经飘起袅袅炊烟,倦鸟向远空飞去,渐渐沉入霞光中。晚风将白天的热气一扫而空,只留下夕照晒暖甘美稻香,酝酿今年的丰收乐景。但稍微凝神注意,便能察觉到这一派和平气氛下,死亡留下了惊慌尾调,依然挥之不去。村民三三两两地聚集在路旁、檐下,小声交谈着,那副心有余悸又津津乐道的样子,也让这次自杀事件平添了几分诡谲波云。

但任楚并不关注这些,她目不旁顾地低着头,深深思索着。

(连言凯风都讳莫如深的过往,是否是我想的那样。许父二十几年前离开后,和这里的人就没了联系,假如他敌视乃至憎恨死者,也是陈年旧事。而言家和死者早有龃龉,综述言凯风的说辞,死者做的事一定让三家都脸上无光只能闭口不提。许父和言家唯一的交集是许母,而许父特地将她的坟墓葬于别处,难道仅仅一时兴起?所以我大胆猜测这桩旧案的关键就是许夫人。时间往回拉二十六年,那时许夫人正值妙龄,而死者四十二岁,同样年富力强,加之他的才学和翩翩风度,尤其在从不见外边天地的偏僻村庄,或许更加令人心折。倘若,倘若……)

耳边隐约传来水流声,河面荡漾着落日余晖,粼粼从她脚下经过,她恍然听到一阵笑语,不远处跑来几个孩子,横冲直撞地差点栽倒她身上。她往旁边让路,由他们先过去。

(如此揣测长辈确实有些过分,但抛却道德顾虑,这个解释非常合情合理。为何言凯风能一直向死者讨要钱财而不被拒绝?为何这个贪财的小人怎么也不愿吐露自己对头的丑闻?为何许父在许朝出生那年离开,却在二十多年后又将女儿葬回这里?……这个残忍的答案,必须交由一个人确认。)

想着想着,一辆汽车正巧从巷子里倒退出来,刺眼的灯光猝不及防地扎破了思想的气泡。任楚抬眼一看,驾驶座上正是她要找的人。

两人不久前才见过面,所以许则林也立刻认出了她,他本想佯装视而不见地开车走掉,但对方却拼命趴在车窗上,还说出让他血液倒流的话。

他不得不停下车。眼角的血管因此突突暴跳,使得原本倦怠的脸上涌现焦虑的怒意。

上一篇:女主大人,我错了 下一篇:望向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