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她(139)

“干嘛？”纪然拿眼瞪她。

“姚远，找你了吗？”

纪然的瞳孔一黯，眼前倏然闪过博士生报告会的讲台上，那个风度翩翩的男生，自信谈吐的样子，呐呐道：“你也看到他了？”

杨佳映像是坐到了钉子上，夸张地向上一蹦，说：“什么叫也？他来找你了？”

“没有，”纪然淡淡道：“你给的博士生报告会票，我去了，演讲的人里面有他。”

“。……”

“他下场后，我没忍住追了出去，同一部电梯里，他喊着‘请让一让’，从我身边冲出去，没认出我。”

“。……”

“你呢，在哪看到他了？”

纪然像在说别人的事似的，十分平静地说完，靠在椅背上，等杨佳映的回答。

杨佳映足足愣了半晌，才说：“他来找我了。当然，”她耸了耸肩：“是问你的事。”

纪然紧张起来：“问我什么？”

“问你是不是失忆了。”

“……”

“那么久没联系，没有你的消息，他以为，你失忆了……”

“……”

见纪然默然，杨佳映试探道：“二哈，我其实一直很想问你，对他，你，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真的就打算一直这样，断了吗？”

终于，终于有人问她了。

她准备了很久，很久，一直等有人来问她姚远的事，结果，等了又等，没有一个人来问她，让她心里憋着的话发了霉。

她脱了拖鞋，想要抱起双腿，将下巴搁在膝盖上，发现陷在软沙发里，自己胖得很难做这个动作，不免笑了，问杨佳映：“你说，他要是知道我得过很严重的抑郁症，他要是看见我现在这个样子，还会和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不等杨佳映回答，她又补充：“每天都要吃药，因为吃药，很可能永远不能生小孩，如果你是他，你会愿意吗？”

杨佳映沉默了，她与二哈之间，不需要为了让她好受一些而敷衍地说“要我是他，我愿意，”或者“他一定会愿意”之类的话。

她唯一能安慰她的，是告诉她真相：“二哈，他来找我的时候，已经知道了你生病的事，我不知道是谁告诉他的，就连你吃药变胖的事他也知道。他问我你胖了多少，问我要你的电话，微信，住址。然后，”她观察着她的反应说：“我都告诉他了。”

纪然极力压制着内心的翻江倒海，颤声问：“他什么时候来找的你？”

杨佳映说：“昨天，我下班的时候。”

一个晚上过去了，一个白天过去了，她的手机里没有陌生的电话，没有添加微信的好友申请。

她的家门，除了杨佳映，没有第二个人来敲过。

足以证明，他在犹豫，在畏难，在退缩，不是吗。

这不怪他，这怎么能怪他呢，当年说好了会联系他，结果彻底消失的人，明明是她自己，不是吗。

“佳映，”她自嘲地说：“我不配。这就是我的态度。如果他找来，我也会这么告诉他，我已不是当年的那个纪二哈了，那个乐观，开朗，积极，热情的纪二哈，现在的我，怯懦，自卑，孤独，自我否定……还，胖，丑，一身的疤……”

“二哈，”杨佳映拉着她的手，急切的语气强忍哽咽：“你会好的，你不会永远这样的，你看，你来学生会帮忙，和我还像以前一样嘻嘻哈哈的，你参加各种志愿服务，那么积极地想要融入社会，你在班里人缘也不差啊，大家都亲切的叫你‘纪姐姐’，你怎么就不是以前那个纪二哈呢，你虽然胖了，但胖的一点也不难看啊，小骨架藏肉，脸还是巴掌大的，你就是不爱动，其实只要加强锻炼，你也还是可以瘦回去的呀。二哈，你别犯傻，两情相悦的事，哪有什么配不配的，姚远执着地等了你这么久，找了你这么久，就说明你配，知不知道？”

在杨佳映眼里，纪然病愈后的身心变化是可以，也必须无视的，她甚至比以前更肆无忌惮地开她玩笑，指使她干活，和她一起往人堆里钻，以此证明她的一切正常。

纪然又何尝不知她的用心，被她掏心掏肺地说得心里一阵难受，很想让她不要这样，结果管不住自己，眼睛也红了。

她打算重重地拍杨佳映的手，结果打下去却是轻飘飘的，她斥她：“你少在这里可怜我，大晚上的，跑来跟我抢饭吃，吃完又哭，神经兮兮，你成心吧，还让不让我睡了！”

杨佳映看了眼时间，已经八点了。她知道纪然每晚八点半必须上床睡觉，匆忙站起身，说：“我走了，你赶紧睡，记得吃药啊。”

说完自己走到玄关，穿上鞋，开门，再关门，一阵风似的，真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