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她(152)

纪然站在门边，知道自己心里很舍不得他走，眼看他已经去按电梯了，咽了口口水，又清了清嗓子，终于在电梯上到三层时，小声开口说：“你要不要，进来坐坐？”

姚远似有一怔，侧过头看她，直看的她耳根发烧，心里发毛，但人还跟定海针一样杵着，等他的回答。

他晚上其实有安排，约了个留美回来的同学练英语口语，可眼下，显然和这位留法回来的同学练法语口语更重要了。

她既鼓足了勇气愿意向他敞开房门，他又岂有过而不入的道理。

电梯在他面前打开，又合上，空着来，空着走。

家里有一双男士拖鞋，是为纪长宏预备的，姚远穿上倒合适。两人在玄关换了鞋，姚远随她往里走，纪然习惯性地一路开灯，从玄关开到客厅再开到饭厅、厨房、卫生间。

一间间屋子，一件件家具摆设，便随这灯光亮在他眼前。

原木色家具，四角全部包边，真皮白沙发，布艺白板凳，白色大理石台面，屋里的配色极为素净，桌上几乎没有多余的东西，与当年帮她搬家时的花花绿绿，零零碎碎形成鲜明对比。

曾经属于她的标志性的，形影不离地出现在她书包扣，钥匙链，旅行箱，练习本，钱包，手机壳上的小黄鸭，如今却是一只也看不见了。

时间让每个人改变，一天，一月，一年，慢慢地，温柔地，让人无从察觉地改变，对她却是下手狠了，岁月的杀猪刀没有商量余地的几刀砍下去，从她的外表到内心，重塑，再造，也不管会留多少疤，还自以为仁慈，这样手起刀落，她能经得住，活下来，已是格外开恩。

纪然将鸭血粉丝汤放在饭桌上，自己脱下外衣，洗了个手，站在餐桌旁，紧张的声音都有点抖，问他：“你吃晚饭了吗？”

姚远洗了手从卫生间走出来，说：“没吃。”

又是一碗鸭血粉丝，又是两个人。

难道又要头对头吃一碗？

她犹豫，问：“我买了鸭血粉丝，你要不要一起吃？”

姚远瞥了眼桌上的小袋子，说：“两个人不够，你这还有没有别的？我来做。”

纪然站在他前面打开冰箱，干干净净的新冰箱，空空的抽屉，面上放着半盒鸡蛋，一盒牛奶，一个不知道放了多久，已经抽巴了的西红柿。

“都在这了。”她之前一个人，开这冰箱从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今天当着他的面打开，一下觉得自己里子面子都暴露出来，被他看光光，该死的这里子还是个空的，很丢脸。

“有方便面吗？或者其他面条？”姚远说着已经拿出两个鸡蛋和那个唯一的西红柿。

“方便面有的。”纪然像是瞬间抓住救星，开始翻箱倒柜找方便面，所有的门打开又关上，忙得动静霍大，终于给她翻出来，在水槽旁边的柜子里，孤零零的，康师傅红烧牛肉面。

标志性的红色碗面。

她将面递到他跟前，他看了眼面，眼神又落到她脸上，发现她的脸跟那红面碗不相上下，大概猜到她在想什么。

朝鲜青年酒店，他的房间里，面在那泡着，一摸一样的康师傅红烧牛肉碗面。

他有点上头，接过那碗面，利落地撕开包装，问：“有锅吗？”

“有，有。”

又是一阵翻找，一个全新的小刚钻不粘锅被她双手举着，递到他眼皮底下。

“这个，行吗？”

锅是好锅，德国原装的红底限量版，可惜落到她手里，成了摆设。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故意要让她听见自己的不满，问她：“你平时，都在哪吃饭？”

“早饭，你知道的，中饭晚饭，楼下打包，或者学校食堂，凭心情。”

“自己开过火吗？”

“基本没有。”

“打包吃什么呢？”

“鸭血粉丝汤，排骨米线，黄焖鸡米饭，煲仔饭，可以一周不重样。”

他暂时顾不上数落她自以为是的得意，将鸡蛋和西红柿洗干净，打鸡蛋，切西红柿，热锅冷油翻炒，同时碗面下锅煮开，捞出来沥干水，加入炒好的西红柿鸡蛋，撒少许盐和味精，流畅地不打一个磕绊。

一碗香气扑鼻的西红柿鸡蛋炒面出锅，纪然巴巴跟在他后面走出厨房，他看见她眼里的口水，有意问她：“要不要尝尝？”

她点头：“嗯。”

姚远于是将炒面推到她面前，自己解开鸭血粉丝汤的包装袋，埋头吃起来。

这还是纪然自己住以来，第一次吃到有锅气的饭。

格外的香。

尝尝就停不下来了。

两人面对面吸唆着粉丝和面条，屋子里吸溜声此起彼伏，姚远见她吃得香，开口道：“以后晚饭别再外面吃了，地沟油，味精汤，总吃对身体不好，只要有时间，我都过来给你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