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她(151)

因为他实在无法想象，当她做出那个决定时的孤独和绝望。

知乎里有太多的回答，详细描述当事者的心境，可那都是一个个方块字，真正极致的孤独，又岂是几行字能说得清。

而那些随口说死的人，一天下来，都会忘记自己究竟说了多少个“死”的人，活得好好的，有几个会像她似的，真正去死呢。

他于是又想，在那一个个真实发生的，她决心彻底离去的瞬间里，他又在做什么呢。

在埋怨她，一边埋怨，一边进行第6次，或者是第7次中期评图，站在讲台上说明他的修改思路，对于同学们提出的建议不太能接受，据理力争，老师用赞许的眼光看着他，基本通过了他的中期评图，下课后，他回到宿舍，又对着电脑，熬了一个通宵。

铃声骤停，刚还喧闹的楼道里，人倏地一下子，全没了。

太阳被厚厚的云层遮住，光线太微弱了，两个人站在那里，只是深灰色的两个影子，看不清鼻子嘴巴。

纪然说：“已经开始上课了。”说完又一次挣脱他的手，叫他：“姚远。”

他没放，不仅没放，手腕还使上了更大的劲，将她一拽，拽进自己怀里。

好像需要这样抱着，只有这样抱着，才安全。

她胖了一大圈的腰身，被他精瘦的手臂紧紧勒住，勒得动弹不得，两只手僵硬地垂在两人的腿间，肉呼呼的圆脸和下巴被他梆硬的前胸兑变了形，看在旁人眼里，毫无美感，甚至，还有点滑稽。

她慌张地听着他心跳，一声又一声的“扑通扑通”，强而有力，如他时隔多年后再次环绕住她的怀抱，她鼻子一酸，身上脆薄的一层塑料壳经不住他的力，瞬间碎得稀里哗啦，经年所受的委屈一股脑涌上头。

她仿佛又闻见消毒水的味道，又看见护士端着不锈钢托盘进来，公事公办地问她，扎左手还是右手？

针头那么硬，那么长，扎进去那么疼，疼得她直想哭。

姚远感觉到她抽泣，手掌覆上她的背，一下，又一下，轻轻拍着。许久，只听他长舒一口气，像哄孩子似地那样说：“不怕了，嗯，有我在，以后，都不怕了。”

第58章

傍晚，下起雨来，长江以南的城市，一场秋雨便可入冬。

杨佳映今天穿少了，缩着脖子，冻得下意识一抖，手里捏着的票也跟着一哆嗦。

纪然老远看见她站在校门口，几步小跑过去，问：“等很久了？”

杨佳映没好气：“你说呢！”见她只用帽子罩头，肩上已经落了层晶亮的雨点，语气又更恶劣了些：“怎么也不打个伞！”

“没带。票呢？”

杨佳映把自己手里的伞遮到她头上，票递给她：“多了没有，就两张。”

明晚在校体育馆有国青队的篮球赛，杨佳映好不容易弄到几张票，问纪然有没有兴趣，还以为她老人家不感冒，谁知她毫不犹豫，张口就要两张。

多的那张，显然不是和她去看，至于会给谁，她心里大概有数。

所以杨佳映从她分到的那十几张票里，找了两张位置最好的给她。

纪然接过票，塞进手袋里，说：“谢啦。”

说完就要走。

杨佳映拦住她，手里的伞也要给她，被她推搡开：“几步路就到了，不用不用。”

转身跑进雨中，笨拙的像个俄罗斯套娃，一点点从大变小，消失不见。

回家路上，纪然照例在楼下买了份鸭血粉丝，从店里出来，雨竟下大了，她一手拎着打包袋，一手当门帘挡在额前遮雨，谁知这手的作用过于明显，四周一下子没雨了。

她诧异抬头，一把硕大的黑伞罩下来，像个移动的屋檐，雨帘顺着伞骨珠串似地在她身外几寸远的地方落下，撑伞的那位，是今早害她上课迟到且根本无法集中精力听讲的远哥。

他只顾替她撑伞，也不说话，她匆匆看了他一眼，心虚地没话找话讲：“这么巧？”

他别有深意的一笑：“嗯，是挺巧的。”

说完，他接过她手里拎着的打包袋，伞把又朝她那边偏了偏。

一胖一瘦，一高一矮，共撑一把黑伞。

画面说不上浪漫。

声音却还是浪漫的，两人的脚步几乎同步踩在雨水里，“啪嗒啪嗒”的落点，溅起无数细碎的水珠，和着细密落在伞上的雨点，“吧嗒吧嗒”，像有无数鼓槌同时在敲鼓，直敲进人心里。

走进单元楼，姚远收伞，雨水像跟细线，一路在地上划弧形，画进电梯里，又画到四楼门口，他将伞立在门边，伞尖最终在地上画了个滚圆的句号。

纪然开门，他将手里的打包袋交给她，见她略有犹豫，他说：“快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