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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客栈之六 月阙卷 摘叶飞花(10)

突地山下传来一声长啸。那啸声好猛,宛如青天打了个霹雳,轰隆隆在头顶上炸开。凌抱鹤跟郭敖都是一震,郭敖手中的树枝啪的一声,断成了两截。两人脸上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惊讶,这人的功力竟然有种浩淼无涯的感觉,而且深沉雄厚之处,似乎较吴越王犹有过之。吴越王的功力强极绝伦,单以内力而论,郭敖跟凌抱鹤都自问不是敌手,此人功力更盛,岂非已强到了可怕的境地?

两人正自惊异不定,山下那声长啸猛然变成一声怒喝,轰然在山中炸开。立时万木轰鸣,仿佛卷起了一阵狂风。林中栖鸟被震喝惊醒,扑棱棱全都飞起!登时漫山都是翔动的鸟之身影,以及它们恐慌的鸣叫声。万点飞影中,遥遥就见山下一个细小的黑点跃起,笔直向山上冲了过来。

来人身法极为迅捷,一跃之势,足有三丈余高,在空中直踏数步,群鸟惊飞躲避,那人身子灵动,在一只飞鸟的羽翼上一点,飞鸟如断箭一般,从云中急坠而下,他却借势飞起。跟着又是一脚点出,竟然凌空度虚,踏着万千飞鸟的脊骨,迅捷无伦地奔至山顶!

画扇峰虽不甚高,但山势陡峭,上爬绝非容易,但此人竟凭借着这种匪夷所思的身法,眨眼之间,已经冲到了峰顶。他赤足踏在一只羽鹤的背上,凌空飘落,当真如云中雷震,天外飞仙,还未出手,先声已夺人。

郭敖跟凌抱鹤的瞳孔同时收缩!

这人郭敖认识,赫然正是吴越王金帐中的红发番僧,遮罗耶那!

他一落地,看了郭敖凌抱鹤一眼,顿时满面笑容,一揖向郭敖拜了下去:小僧遮罗耶那,来自西域天竺,得见中土大德,实为幸事。郭敖抱拳道:大师客气了。

遮罗耶那转过身来,对着凌抱鹤也是一揖:小僧遮罗耶那,来自西域天竺,得见中土大德,实为幸事。说的竟是一模一样。凌抱鹤剑气正与郭敖相斗,被他长啸打断,心下不快,仰头看天,淡淡道:我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幸从何来?

遮罗耶那微微一笑,道:小僧此来中土,是为了拜会武功高强之士,可惜机缘不巧,刚才好不容易遇到的几位出世高手,却只是匆匆一面,就已仙踪难觅。好在小僧接到王爷吩咐,说几位高手会在此拼斗,小僧不揣冒昧,便赶来见识一下。

沈清悒撇了撇嘴,道:和尚,你只拜见他们两个,怎么不来拜见姑娘我?

遮罗耶那向她看了一眼,道:姑娘修为不够,小僧便不想拜见。

遮罗耶那此话出口,沈清悒一张俏脸沉了下来,冷冷道:你的意思,是说我武功不好了?

遮罗耶那点了点头,道:姑娘若是不信,可以砍我一剑试试。只要姑娘能砍中我,我不但要拜见,而且诚心请姑娘赐教。只是我看姑娘没有这个本领。

沈清悒登时大怒,狠狠道:我有没有这个本领,试了就知道!呛然声响中,拔出了舞阳剑!

沈清悒剑诀一引,斜晖闪动,向遮罗耶那的右胸刺了出去。她见那番僧托大,情知其必有几分能耐,也不敢尽了全力,这一剑七分攻,三分守,料想天竺化外之境,遮罗耶那的武功就算高妙,能高到哪里去?

只听他咕噜噜也不知念了什么东西,左手探出,五根手指叉开,向舞阳剑上拂了过去。沈清悒差点笑了起来,这样的打法,当真野蛮之极,剑术变化,岂是手掌能够格架的。当下她连留存的三分力也一起运出,剑光霍霍中,一招风生云起,卷起七团碗大的剑花,向遮罗耶那手指上削了过去。

只听铮的一声轻响,沈清悒只觉虎口一痛,舞阳剑不知怎的被遮罗耶那一指弹中,倏地飞了出去!面前人影闪动,郭敖大鹰般窜了起来,手展出,已将舞阳剑抓在手中,再一展,剑光雪华般洒下,将遮罗耶那的身形裹住。

遮罗耶那两只手一齐挥出。他的武功甚为奇特,手指支支分开,就如破碎到只剩下扇骨的蒲扇一般,极为随意地挥舞着。招式手法怪异之极,全然不似中原功夫。但他真气雄厚,招式变幻,另有一套奇诡的心法,两只手就如两只极大的网兜,满空兜捞,郭敖的剑光竟被他当空打散!

郭敖突然收剑,寒光一闪,将舞阳剑递到了沈清悒面前,道:这次拿好了,不要再随便跟别人打架。

沈清悒鼻子都青了:你侮辱我?

郭敖淡淡道:我只是不想见你拼命。

沈清悒突然将舞阳剑摔在地上,恨恨道:要你来教训我!

郭敖不再理她。遮罗耶那稽首道:这位施主好厉害的功夫,小僧再来领教几招。他的汉话虽然语调怪异生硬了些,词句倒是文雅流畅,看来东渡之前,就曾在汉文上下了多年的功夫。

郭敖摇头道:我不跟你打。

遮罗耶那呆了呆,道:为什么?你们中原人不都喜欢拼个你死我活么?来来来,使劲打,就算打死了我,也不怪你。小僧为武学而生,愿为武学而死。

郭敖道:我为什么跟你打?

遮罗耶那道:实不相瞒,我们天竺最强的武学秘典,传说由梵天大神一手创造的《梵天宝卷》,三百年前流落到东土来,小僧发大宏愿,要以一己之力找回秘典,重振我教。那秘典极为厉害,东土得到之人,必定是天下武功第一高手。因此小僧东渡十年,从扶桑而至中原,就是要找到东土武林高手一个一个地比试,只要找出武功最强的人,秘典就一定在他身上。所以你们也要跟我比试。

郭敖皱起眉头,觉得他这逻辑颇有问题。但见遮罗耶那目光炯炯,显然不是话语所能说动的,当下只是淡淡道:我不是天下第一高手,你不用跟我打。

遮罗耶那摇头道:不打了怎么知道?来来来,你尽管来砍小僧,砍死了不用赔的。郭敖冷哼一声,不去理他。遮罗耶那见他不允,便苦苦哀求。沈清悒本来板着脸,也被他胡搅蛮缠逗笑了。

柏雍忽然凑过来笑道:我有个办法,你想不想听?

遮罗耶那大喜,道:什么办法?

柏雍道:你不是想打架么?看到对面那两个人没有?他们最喜欢打架了,你去跟他们打,保证一定能打个够!运气好点的话,还不定就能打出个天下第一高手来!

遮罗耶那大喜,冲到崇轩、凌抱鹤面前,叫道:真的么?真的么?脸上尽是一片热切。

凌抱鹤冷笑道:真的!一剑斩下!

崇轩的手抬了抬,将凌抱鹤的剑架住,微笑道:假的。

他的头抬起,看着柏雍,道:我并不喜欢打架,天罗教也并不喜欢。

柏雍不插言,等着他说下去。崇轩道:打架只是手段而已。

沈清悒冷笑道:手段?好个手段,这十几个武当弟子就被你们堂而皇之地杀死了!

崇轩没有看她,淡淡道:他们没有死,他们只是中了本教秘毒‘平步青云',大脑正被慢慢破坏,却留有最后一点知觉,因此便下意识地往高处走,藉以缓解脑中的压力。但清虚道长却已经死了,因为他中了秘魔之影。随着他这句话,清虚道长突然张开眼睛。他的眼珠已经变成血红一片,冷森森的,仿佛恶魔之眼,带着空洞的残忍直盯着众人。

沈清悒怒道:这不比杀了他们更坏?

崇轩不再理她,对柏雍道:当日在武当山上,若我全力出手,未必不能让武当全军覆灭。

柏雍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很对。

崇轩道:但我没有这么做,因为有个人对我说,我的克星出现了。我不能拿着天罗教的教众做孤注一掷。

柏雍又点了点头,叹道:有的时候手中拥有权力,也同时就背负了义务。我理解你。

崇轩道:所以我要将这个人找出来。他不但是我的障碍,也是天罗教的障碍。我本来也没有怀疑你们,毕竟让我退走的最大的力量是吴越王的十万大军。但现在......我越来越不能肯定了。因为吴越王只是‘果',谁才是‘因'呢?他的目光缓缓凝聚,盯住柏雍,似乎要将这个人看透、看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