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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走了你还在(出书版)(13)+番外

我又再次默许了。

于是,我跟刘靖初去了他家里,他说口渴想喝水,让我去厨房给他倒水,然而,我倒了水出来的时候,却看见他已经用钥匙把门从里反锁了。我包里的手机也已经被他拿走,不管我是发脾气还是好言相求,他都不肯还给我。其实,刘靖初的妈妈当时并不在城里,她去外地找供应商了,他只是编了个借口把我骗到他家里,接着我们就在一个与世隔绝的环境里度过了四十八小时。

第4章未能永恒,已归于寂灭

那是我的人生里面最难熬的两天,两天之后的那个下午,我看刘靖初有点松懈,本来是想抢钥匙的,但钥匙没有抢到,只抢回了手机。

手机一直被刘靖初关着,我刚开机,立刻就有电话进来了。

来电显示是我哥哥苗以承的名字,然而,接通以后说话的却是沈航。沈航的声音都在发抖,开口就大骂我:“你这两天到底去哪儿了?我们找你都找疯了你知道吗?你……以承他出事了!”

我愣了一下:“哥哥他……出什么事了?”

电话的那端,片刻之前还在大声痛骂我的人忽然就哭了。

沈航哭了。

他的哭声很轻,在压抑着,忍着,但压不住,忍不住,他一定全身发抖得很厉害,用手背堵着嘴,狠狠地吸气,接着他还用拳头不停地捶打着窗框或者墙壁之类的东西,一声一声的闷响传过来。

他说,我哥哥出车祸了,已经是前一天夜里发生的事情了。哥哥被送到医院的时候情况就已经很不乐观了,沈家的人发了疯似的找我,我的电话却一直关机,他们还去了学校和我家里,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却没有找到我。

沈航说,他走了,中午十二点整离开的,最后的一刻,他还在喃喃地喊着我,小瑄,小瑄,妹妹呢,她来了吗?

听到这里,我两腿一软,背靠墙滑坐在地上。

我原本没有哭,没有闹,没有任何表情,僵得如同一只木偶。刘靖初看见我那样子,意识到不对劲,急忙过来问我:“阿瑄,谁打来的电话?怎么了,有事吗?”我慢慢地抬起头看着他:“嗯,有事。”

他问:“出什么事了?”

我说:“我哥哥,死了……”

第一声我说得很轻,轻得连我自己都快听不见了,但是突然我就歇斯底里地大哭大吼起来:“我哥哥死了啊!……他死了!我哥哥、我在这世上最亲的、惟一的亲人,他死了!死了!”

刘靖初也浑身一僵,站在我面前,不知道说什么,手脚好像也没地方放了。

过了一会儿,他弯腰来扶我说:“阿瑄,你别这样,先起来。”

“啊……”我突然尖声大叫着推开他,“都是你!都是你!如果不是你,我至少会再见一见他,陪在他身边……他不会连我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他不会一个人孤零零地带着遗憾走!”

刘靖初被我突发的猛力推撞到背后的茶几,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我继续声嘶力竭地指着他吼:“你给我滚!滚出我的视线!我不想看到你!刘靖初,我永远都不想看到你!”

我表现得像个全无理智的女疯子,背抵着墙,两腿乱蹬两手乱舞,刘靖初只要向前迈一步我就会嘶声地尖叫。

我看见他也在哭,我流泪了,他也跟着流泪。他后来还说过:“阿瑄,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我看见她哭,我也会忍不住想跟着她哭。因为这个人对我来讲实在太重要了。哪怕我花光一生的时间,我也要求得她的原谅。阿瑄,你说她会原谅我吗?”

那时,我没有回答他。

就如同他问我是不是愿意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一样,我也没有回答他。

我们的关系,或许就如同一朵烟花,总有一个时刻,也曾绚烂到极致,然而,终究未能永恒,已归于寂灭。

我办完了哥哥的丧事以后,再也没有向任何人提起我曾经在一个下午朝围墙外面扔了一块石头了。那块石头我是扔出手了,但是,却砸在了我心里,狠狠的,一直压着我。每一天每一天,再也没有离开过。

是的,我害怕了。哥哥忽然离开,扔下我一个人,我突然就失去了站出去承担后果的勇气。

因为我怕我承担不起。

我更怕我路过荆棘、踩着火炭,经受着严酷惩罚的时候,连一双可以抓紧的手、一个可以依靠的臂弯也没有。

所以,我卑鄙地选择了沉默。

可是,沉默的这一年,我没有一天不活在自责里。我甚至越来越害怕孤单,所以也收敛了自己的脾气,什么“人若犯我,我必十倍犯人”的口号再也不挂在嘴边了,人也不像以前那么嚣张跋扈了。我不与人为敌,希望能尽量地收获一些朋友。我甚至利用Cosplay的华丽外衣来隐藏自己,时不时把自己送到另一个世界,假装在那里还有一个完整而无忧的我,假装世界还风平浪静。

我常常会梦见我哥哥。平时我依旧很少哭,但我会在梦里向他哭。

是的,如上种种,关于舒芸,关于我哥哥,关于我和刘靖初之间的那些冲突挣扎,都是在我的梦里出现的。若不是在无法自控的梦里,清醒的时候,我是不愿意去回想那些痛心的往事的。

这一天是十月二十四日,刘靖初的生日。我在课堂上睡着了,于是做起了梦。那是一堂三个班级同在一间大教室里上的邓论课,我不知道下课铃声是什么时候响的,我陷在了梦魇里,大家都陆续离开教室了,我还是趴在课桌上,还没醒过来,而且,我还哭了。

而我哭,是后来姜城远告诉我的。

当时,姜城远也在那间教室里上课,下课的时候他从我的座位旁边经过,看我抿着嘴,皱着眉头,身体偶尔有一点抽动,紧闭着的眼睛里面还有泪水不断流出来,他的脚步微微一顿,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仿佛被我感染了,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接着,他察觉到教室里还有某个地方有一道锋利的目光正朝他投射过来,他看了看,看见刘靖初正冷冷地望着他,他便离开了。

刘靖初慢慢地走到我背后坐下来,没有叫醒我。我睡了多久,他就坐了多久。

大四的课程比较少,上午的四堂课都结束了之后,接着就是一个空闲的下午。我醒的时候已经十二点半了,觉察到教室里还有人,转头一看,刘靖初正在埋头玩手机游戏。他不看我说:“醒了啊?”

我收拾好课本,他也结束了他的游戏。我走出教室,他在后面跟着我。

我回寝室换了衣服打算出学校,下楼的时候,发现他还在楼下。他看见我出来了,于是又继续跟着我。

我们出了校门,上了公交车,又下公交车,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他一直和我保持着两、三米的距离。我们的脚步也许都是一致的,我走一步,他走一步,我迈左脚,他也迈左脚。

他就像我的影子,与我同步而沉默。

我终于忍无可忍了,突然转身对他喊:“刘靖初,你有完没完?我说了你的生日是你的事,我不会陪你的。”

他耸了耸肩,摊手说:“没事没事,我知道你不会陪我,现在也不是你陪我,是我跟着你嘛,你不高兴就当我透明好了。”

刘靖初这个人,固执的时候,他要不是自己打心眼里想明白,心甘情愿,别人怎么说基本上是动摇不了他的。我赶不走他,只好由他跟着。我约好了去找一位摄影师朋友,拿上次个人赛的光碟,摄影师开了一间咖啡馆,摄影工作室也在咖啡馆里面。

咖啡馆在一栋酒店大楼的平街层,我刚走进咖啡馆门口,就看见左手第二排的位置上坐着一个熟人。白衬衫干净利落,头发梳得比平时更光整一些,更显得成熟而严谨;原本不是近视,但却戴了一副黑边眼镜;他正在递一张白色的小卡片给坐在他对面的一个穿灰蓝色工作套装的年轻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