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现世静稳，岁月安好。
4
尹恩南偶尔给我电话，不再随便出现在我身边。他说，哪能打扰你辛苦得来的幸福。语气虽然玩笑，但听得我心里一阵酸涩。对不起，我对着听筒说，尽管那边的尹恩南，已经挂断了电话。
倪娜经常取笑我得逞的模样，我也不依不饶，八卦她和汤泽之间的点滴。她说杨诗葭知道她和汤泽之间的事，却一直没有出面干涉，这反而让她忐忑。
我亦无言答对。和黎子乔诉说这些姐妹之间的烦心事，他面无表情，仿佛四大皆空。
子乔，我觉得你对我不够好。我故意撒娇，在他的耳边吹气如兰。
面对这样的问题，他通常都是给我打哈哈，掩盖过去。我几乎沮丧起来。但有一次他却很紧张地和我说，小艾，相信我，无论我怎么样都好，我对你，是倾心去爱。
倾心。这个词让我甜蜜了一个春夏。
5
2001年的冬天，北方渐渐起了风雪。在那个浪漫的时节，尹恩南因为公司人手的调派，要南下广州。
我去机场送他，肚子里满是感伤。这个陪伴了我六年之久的男子，耗尽了自己，却始终爱而不得。我的抱歉，于他而言早就多余。
尹恩南并没有我预计的那样感伤，他只是微笑和我拥抱，互道珍重。
真的，没有什么可以永垂不朽，尹恩南也许已经看透。我目送他远去，悄悄在心底叹息。
日子有些空旷。黎子乔继续在他收入不多的工作里，忙得七荤八素，顾不上我横眉竖眼的落寞。白天里我只好卖命地写字，一直到晚上黎子乔下班回来，我才能端上精心备制的菜肴，看他吃着我满满的爱意，喜上眉梢。
冬天快结束的时候，我去商场买下了黎子乔一直心动的那件卡其色大衣。本想给他一个惊喜，却没有预料，黎子乔的怒火会烧得如此厉害。
谁让你给我买了？我自己没钱？不会买吗？几句话堵得我哑口无言。黎子乔摔门而去，剩下我和那件受了委屈的大衣，收拾一桌的残羹剩饭。
电话适时想起，传来尹恩南快乐的声音。小艾，你好吗？
我的泪水哗地就涌了出来。尹恩南在电话那头喂喂地喊着，我还是说不出话，只是想，你这么好，为什么只能是我的蓝颜？
6
第二天黎子乔就打电话约我，说是要道歉。我的悲伤在昨晚尹恩南的一通电话里已经悉数化解，却佯装嗔怒，说我有事不能赴约。
晚上七点，元素咖啡屋，来不来我都等你。黎子乔很霸道地挂断了电话，我的心里，却不无喜悦。
六点四十的时候，我便提前到了约定的地点。粉红色的风衣，在昏黄的霓虹灯光下，看起来格外温暖，如我彼时的心。我想黎子乔看见我，必定欢喜。
倪娜和汤泽笑呵呵地相拥进来，看见我，亲热地招呼。我还没来得及回应，就见门口冲进一女子，端起临桌的酒杯，哗啦啦泼了倪娜一身。
那女子自然非杨诗葭莫属，凌厉地目光扫了我一眼，便指向倪娜。汤泽，人脏并获，你还有什么理由不离婚！很奇怪，神色里并没有哀怨，却满是得意。
汤泽畏缩不语，杨诗葭趾高气扬，我有些痛心彻骨，而倪娜的泪，也许生生都咽进了肚里去。四个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演了一出生活的闹剧。
僵持到九点，我等的人始终没有出现。汤泽灰溜溜跟在杨诗葭身后走出了元素，我怕倪娜太伤心，只好陪她回了家。
一夜沉默。
第二天，倪娜重又整装。她说我爱汤泽，所以不管怎样，我都别无选择。我说娜娜，你难道没有看出，不想离婚的是汤泽而不是杨诗葭？倪娜扬眉，给我一个满不在乎的微笑。
我又想起了失约的黎子乔，怨愤，失望，黯然，心绪一时间复杂无比。那两天，家里的电话成了我唯一的守望，我盼着黎子乔给我一个解释或者柔软的抱歉。
然而，等了又等，终究是空劳一场牵挂。
7
很快，杨诗葭就和汤泽签了离婚协议书。
想着倪娜的格言，爱情至上，冷暖自知。这魔咒一般的句子，总算带给她一个圆满的结局。如今的倪娜，必定温暖无比。
而我，心都快要结冰，黎子乔仍迟迟没有出现。终还是忍不住去华丽缘找他，未到门口，就见黎子乔坐进了一辆宝石蓝的小车。亲昵地，给了车上女子一个温热的吻。
那女子，我自然认得。是杨诗葭。
我忽然明白了许多，黎子乔为什么对我有所保留，杨诗葭又为什么对离婚这么向往，为的，不过是同一个原因。心被一点点地割开，暴晒在北京初春的阳光下。
车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黎子乔看见我，面色骤然僵硬。我嘴角牵起一丝冷笑。
黎子乔终于来找我，他说，对不起。那声音，夹着初春的夜风，刮得我心寒。
你那天并没有失约，何必道歉，你只是看见了杨诗葭，怕她知道我们的事，所以不敢出现而已！我以为我可以摆出气愤而不伤心的模样，振振有辞将他挖苦一番，可话没说完我就哭了。满脸的泪，撕心裂肺。
黎子乔作势要抱我，手却停在半空然后缩回。小艾，我只是给别人洗头的小工，给不了你应有的幸福。
我摇头，狠狠地说，不是你给不了我要的幸福，而是我给不起你要的生活。我只能给你买一件打折的大衣，她却可以给你一辆豪华的轿车！我砰地一声关上了门，真希望，下一场沙尘暴，能够刮走我错付的心，和那三千烦恼丝带给我的温柔劫数。
我缓缓蹲下去，用尽双手抱着自己。回想黎子乔跑来跟我说我们在一起时候的情形，那么焦急那么冲动，我宁可相信，那时的他，才是真爱的释放。
可是，相信又怎样？黎子乔，爱一个人，冷暖自知。
8
我重又在夜里挑灯，没命地卖字。明明已经疲惫，却总是反复不能睡去。一个月后倪娜告诉我，她和汤泽已经在策划婚礼。我总算寻了些宽慰。
那天，倪娜去试婚纱，要我陪同。正准备出门的时候，我接到汤泽的电话，声音低沉而颓废。洛小艾，告诉倪娜，我走了。我哑然，赌了一口气，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汤泽继续说，我其实并不爱她，当初和她在一起，不过是为了报复我妻子的出轨，如今一切都过去了。她是个好女孩，我不能给她一辈子的欺骗。
我拿着听筒，一个字也接不上来，直到对方挂断了电话，我颤抖的手，仍然悬在半空。
该怎么说怎么做，才能让倪娜不至于在梦里摔得粉身碎骨，我不知道。我在家里呆坐着直到晚上，倪娜气冲冲地来敲我的门，抱怨这么重要的日子，我不去，就连汤泽也没了个踪影。
他走了。我小声说。倪娜似乎没有听真切，打开电视机，一边乱按遥控器，一边大口地喝着咖啡。
娜娜，他走了。我再一次强调，走了，就是再也不会回来！
倪娜看着我，愣好久，忽而嫣然一笑，我早知道，他不是我的。一口气吐落，有如涵盖了千年的沧桑，爱情成了标本，在那个春季的末尾，凝固，成灰。
和他在一起，我始终不能感觉到他的真心，但我爱他，我以为只要守着他也好。小艾，我是飞蛾，汤泽是我的火。
我看着这只困倦的飞蛾，揽过她的肩。哭吧，娜娜，我说，把汤泽哭走。
倪娜摇头。没有了火，很冷，小艾。她抓着我，但始终没有哭出来，反而是我忍不住，泪缓缓落下。
只剩回忆了，我想，经过这场劫难丛生的爱情，我们重又回到一个人，依旧冷暖自知。
[眼皮上的秘密花朵]
小桑记得，那天她坐在阳台的防护栏上，瘦小的腿掉下去，在空中一晃一晃。五月的天，阳光尚柔和，小桑的室内却一片黯然，她只有在阳台上，才能看见想念的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