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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笑嫣然短篇小说集(1)(21)

他心中泛起冷冷的嘲笑之意。

【 玉阶草 】

蝶羡没有获得预期的嘉许。没能说服逐峰接受她这些荒谬的提议。实则她自己也只不过怀着侥幸的心理,做一次尝试。

她以为没有谁能拒绝那样庞大的诱惑。

就算心存疑虑,起码也可以在暗地里找寻赤帝书,若得手,即可覆雨翻云,若不得手,也无伤大雅。谁知道,传言中拥兵自重的大将军,并没有叛国之心,竟然斩钉截铁的撵走了她。她不甘心。世上竟有如此愚蠢的忠孝之人。

数天后。

蝶羡离开京城。向北走。一直走出洞冥国的边境。她花了整整两个月的时间,到达雁行国的京师,郡厦。

至此。从她苏醒,已经整半年。

蝶羡沉睡了三百年。

医书记载,有玉阶草,色红润,细长,食之可造成人的假死状,三百年后,药性自动解除,人可自然苏醒。

蝶羡就是服用了玉阶草。

三百年前,丘鱼国的定边侯虞浮,拥兵自重,蓄意谋反,率领军队攻入皇城,蝶家的天下,在那时,易了主。

并且,虞浮斩草除根,京城内所有的皇亲国戚,包括死忠于国君的一班大臣,纷纷被赐了一死。男子以绞刑。女子斟毒酒。而王后精通医理,通晓奇门遁甲之术,她给蝶羡服了玉阶草,将她存入水晶棺,再偷偷的运进老皇陵。

此等玄妙的事情,如果不是亲身经历,的确很难相信。而当年的虞浮,不仅篡位,连国家的名字也从丘鱼换成了洞冥。

大陆上,再没有丘鱼国。

尽管还有很多熟悉的城池。譬如,牟郦依然是牟郦,但仿佛,也随这变迁而面目全非了。蝶羡常常因此觉得哀伤。

第一次看见官祁,在皇宫的御花园。他是镶金戴玉的王。而立之年。轻微发胖。有圆圆的脸,和尖的下巴。

人中极短,看似一副薄命相。

而蝶羡,是初入宫的宫女。她费了很多的心思,才弄来官祁的行程。故意守在他将要经过的地方。故意亲近他。

官祁好色。蝶羡生就一张倾国倾城的脸。以至于,这男子眯缝着眼睛打量她,与她耳鬓斯磨,她突然就后悔,为什么当初没有这样对待逐峰,起码也是年轻精壮的好身体,有值得赏味的容颜,不似这官祁,眉目间尽是猥亵。

只不过,不晓得逐峰会怎样对待她呢?

蝶羡想着想着,竟走了神。官祁的手已经停在她胸口。他说,朕今日就宠幸于你。蝶羡的身体一颤,退去墙角,道,奴婢有关于赤帝书的消息,陛下可愿意详听?

赤帝书?

官祁的眼睛瞪圆了,像两颗讨厌的乌梅。蝶羡却从他贪婪的表情里,看到她的一线生机。她遂将当初在逐峰面前说的那番话又重复了一遍,官祁听得哈哈大笑。他问,你是三百年前的公主?世间真的有此等光怪陆离之事?朕不信。朕不信。

蝶羡扼着腕,狂躁的恨意又涌了上来。直觉告诉她,要找到一个相信自己,又愿意通力合作的人,愈加的困难。倘若除了逐峰,除了官祁,她不知道,下一个要找的人应该是谁。可这时候,官祁的影子又覆盖到面前,她想推开他,竟发现对方看似驽钝的身体,蕴藏了一股强大的内力,她无法挣脱,她以脚跟抵着墙壁,狠狠点出,从官祁的面前绕到他背后,却又遭拉了回来,她喊了一声,你放开我,空出的右手屈着拇指,内力如一团白色的云雾,萦绕在掌心,啪的一下,眼看就要落在对方肩膀,但竟然只差几根头发的距离,被轻巧的化开了去。

官祁笑了。

戏谑地夸奖说,你的功夫不错。

蝶羡又加重了语气,喊道,你放开我。官祁随即收敛了笑容,将蝶羡如小鸟般扼在胸前,道,你入得宫来,就要服侍朕,或许,朕哪天高兴了,还可以由着你将你的故事继续说下去。赤帝书?呵呵。这的确很诱人,一会儿你就告诉朕,赤帝书到底藏在哪里。

顿时。宫殿内灭了光。似乎有雨点打落花瓣的声音。

啪嗒。

啪嗒。

待到黎明时,晨色熹微。蝶羡站在殿前的台阶上,周围空旷得像一座荒原。官祁已经整装上早朝。他说,朕会赐你封号。

官祁并没有兴趣知道这世上到底是不是真有赤帝书的存在,也懒得计较蝶羡说的话,究竟是真还是假。他终日沉醉声色犬马,以为自己江山稳固,有一般聪明又效忠的臣子,连早朝也只是例行公事。他更乐意将蝶羡当作他的玩物,而对于她所说的,寻找赤帝书,或如何尽快的吞并洞冥国,他从来都只是敷衍的应对。

蝶羡仍然没有遇对人。

仿若那些在爱情里跌跌碰碰的女子,伤了心,绝了望,靠着一丝若有还无的希望,勉强支撑。不知道,何时才有机会完成复仇的大业。

【 空手 】

谁知。风云色变。

官祁这昏庸懦弱的君主,没有能享尽他所以为的荣华。他的江山,被他的亲信抢夺了去。而那谋他江山的人,是雁行国最年轻的武官。

沧离。

他的地位,等同于洞冥国的逐峰。是手握百万雄师的大将军。这些年,他四处征战,兵力和军备更是扩充不少,而他的野心,同样随着时间不断增长。为了这场叛变,他谋划许久,筹备了许久,又不动声色等待时机。

短短两个月的工夫,一切就如意。

在那样割据混战的年代,换帝王就好像换衣裳,只要对自己的生存并无太大的影响,百姓们都习以为常。

只是,当叛军攻入皇城,四面都是印着沧字的战旗,蝶羡在荇阳宫里,仿佛又回到了三百年前,她看见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巍峨的宫殿在大火中熔化,她吓得浑身颤抖,瘫倒在地。

但沧离并不残暴。

他不仅没有诛杀一班老臣子,还对他们以礼相待,希望他们能辅佐自己,共享天下。而后宫中的王族子弟,或流放,或充军,或贬为庶民。至于宫女和妃嫔,若有人愿意以死殉主,则允许她们为官祁陪葬。其余的,便遣散了,逐出皇宫去。

在那时,蝶羡主动求见新君。沧离在高高的露台上接见了她。他对她,早有耳闻。但无非是她倾国倾城的容颜。

而这一次,却听了她一段荒诞的故事。

末了,蝶羡说,她就像愚蠢的飞蛾,明知道那火是扑不灭的,却还是硬着头皮冲上去。沧离听罢,却开口道,如果这一次,我选择相信你的故事,又如何?

蝶羡惊愕不已。

沧离似乎是从来不笑的,无论他用怎样的语气,说怎样的话,他的脸上始终欠缺了生动的表情,这让人很难看清楚他的内心。

但他说相信,起码,对蝶羡来讲,已经是一种进步。

蝶羡战战兢兢呈上了羊皮地图。却还是掩饰不住自己的犹疑。沧离说,我素来并不排斥那些离奇荒诞的说法。赤帝书是锦上添花,就算没有,对我来讲,亦无损害。只是,我并非完全相信你,你说的那些话,真也好,假也好,这张地图就是最好的验证。这段时间,你大可以在宫中等候消息,但若我发现你有任何的举动是不利于我的,你知道,我不会姑息你。

说罢,拂袖而去。

两个月后。

沧离派出寻找赤帝书的人回来,他们按照地图的指示,在洞冥国的边境丘鹿山一带寻访多次,始终没有找到地图中标记藏有赤帝书的那座古墓。他们说,那里是一片看不见边际的竹林。除了泪斑点点的湘妃竹,没有石头,没有青草,也不见任何飞禽走兽,就更别说房屋墓地之类的了。

蝶羡听罢,连连摇头,嗫嚅道,不可能,不可能。母亲给她的地图不可能有假。她亦曾听父王说过,旁的人可以不相信赤帝书的存在,但丘鱼国的人一定要信,蝶家的人更是要对此奉若神明。赤帝书是蝶家祖先以死相护,流传至今,也只有蝶家的人,才知道启用赤帝书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