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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笑嫣然短篇小说集(2)(13)

络绎一路陪着德娅走,到公车站,德娅碰了碰自己冻得通红的鼻尖,她说我一直希望,有男子捧着为我量身订做的婚纱来向我求婚。德娅也清楚,自己似乎若有所指。但络绎只是搓着手,沉默得有点尴尬,她只得补充说,这是每一个女孩年轻时候的梦想。这样的注释,打碎了所有的可能与暧昧。

络绎东张西望,看见有妇人推着卖烤红薯的铁皮车,他问德娅你要不要吃烤红薯暖暖身子。德娅的婚纱被烤红薯接了话茬,她只能点头,别无他法。

春节,络绎回了趟西北的老家,走的时候没有遇见德娅,整个春节他都因为没能和德娅说声再见而耿耿于怀。于是年一过,络绎便早早地赶回重庆了。在途中他就知道,德娅在他心头的分量有增无减,不管她的明媚背后掩藏了多少阴霾,他应该相信他所爱的女孩,也相信自己有能力让她在幸福里真正快乐起来。

可是络绎找不到德娅了。德娅妈妈在小卖部的门口坐着,络绎和她打招呼,绕了很大的弯子才问起德娅,她妈妈笑呵呵地说德娅回乡下了,络绎也不好多问,孤零零就走开了。他从未觉得,坐电梯也能像走楼梯一样,累得人心跳加速喘息不定。

他打开门的时候踩到一张信纸,落款是德娅。她在上面告诉了络绎有关简阳和右手无名指的秘密,说起出身,说起初夜,说起在酒吧卖唱,德娅的话字字椎心。

络绎终于知道了德娅晴空里那块阴翳从何而来,他开始后悔,后悔自己将爱看得太沉重,对她的过往有所猜疑,才这么迟迟难以定夺。直到燃烧到最炽烈的颠峰,决定抛开一切了,却连爱人都找不到了。

络绎看见德娅在信的末尾说,她婶婶在镇上给她介绍了一个男人,之前见过几次,也保持着电话的联络,那男子是老实人,做得一手精细的木工活,挣的钱足够养家,她说我很快就要同他结婚了,此次回去,也很难再到重庆来了,络绎,我很高兴认识你。

末了,所有堆积的凝重的情感,就剩下这么一句,我很高兴认识你。络绎靠着门,缓缓蹲了下去。然而他不知道,德娅放弃酒吧的工作,并不是因为被母亲发现,而是她心甘情愿,为络绎做回那个远离****的纯洁如新的姜德娅。而她一旦决定了,戒指和简阳也就不了了之了。她其实一点也不贪慕华贵的婚纱,她所贪慕的,只是自己为络绎将它们穿在身上的无限美好。然而这一切,随着络绎的沉默,络绎的不告而别,统统都粉碎了。

【嫣然作品】初相见

(壹)

艳光。霓裳。灯红酒绿的幻想。意味深长的目光。似乎入夜后充斥着大上海最繁华的街道,亦都是多而泛滥的逢场作戏。

谁能给予真心作慰藉?

沈云妆裹紧了单薄的披肩,卷地的风吹乱她蓬松的刘海。她站在百乐门的门口,没有卸妆,黛眉香腮都是妩媚的艳丽色彩。她在她背后那华丽的殿堂里做舞小姐已经有三年了。三年时间虽然看不见明显的岁月痕迹,但心却是磨了厚厚的一层茧。

女孩儿们总爱学那古代闺房小姐柔弱忧郁的模样,谈论或者仰天乞问,良人啊良人,你究竟在哪里,何时能带我脱离这金丝笼,结果这迎来送往的卑贱生涯?

想着想着,一辆黄包车主动停到了面前。

沈云妆正要抬脚跨上去,突然听见有人喊她,云妆,云妆。很焦急,又带着欣喜的语调。她循声望过去,看见一名陌生的男子慌慌张张的冲过去,一把就握住了她的手,瞳孔放光,说太好了,云妆,我终于找到你了。

沈云妆愕然,道先生,我不认识你。话虽然这样说但那双手却任由对方紧紧地捧着,好像是极贪恋掌心的温暖,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渴望。

男子的喜悦顿时黯淡了,渐渐松开手。你,不认得我?他失望摇头,说我是敬良,方敬良啊。

正说着,又过来几个穿长衫的地痞模样的男人,叼着烟,或者歪戴着帽。其中一个嬉皮笑脸地朝沈云妆鞠了个躬,说,沈小姐,我们张老板很有诚意地想邀您过府小聚。

沈云妆宛然一笑,道,我有些累了,想回家休息,劳烦转告张老板,改明儿我再向他赔罪。

沈小姐,您这不是让我们难做吗?对方说罢,向前跨了两步,大有咄咄逼人的气势。

在旁边的方敬良也着急了,你们这些流氓快滚开,否则我要喊巡捕了。那抬头挺胸义愤填膺的正气模样,看上去有点滑稽,也有一点心虚。

沈云妆忍不住笑了,噗哧一声。同时也听见咿咿呀呀的呼喝,然后就见那群人将方敬良狠狠地一推,跌坐在地上。路人纷纷绕道。黄包车也灰溜溜地走了。

沈云妆猛地意识到这一切并不好笑,可是拳头却已经挥上了方敬良的脸。那方敬良看起来斯文憨直的模样,哪里懂得什么拳脚功夫,只是尚且有几丝骨气傲气,也就胡乱地拼了力跟对方周旋起来。

巡捕来了。巡捕来了。沈云妆大喊几声,众人纷纷别过头去看。就趁着那间隙她用高跟鞋狠狠地踹了离方敬良最近的那个人,然后拉起他,飞快地朝小巷里跑去。她比较熟路,在七拐八弯的巷子里绕了一阵,渐渐地就听不见背后的叫嚣了。

方敬良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笑道,你和她一样,穿高跟鞋也能跑得飞快。

什么?那个她?沈云妆有点糊涂了。但是看见方敬良鼻青脸肿的模样,忍不住暗暗心疼,伸手轻轻地抚上了对方的下巴。

为什么总是有一种莫名的熟悉与亲切感?

(贰)

方敬良给沈云妆讲了一个故事,很离奇的故事,就算是沈云妆不相信,或者将方敬良当做居心叵测的江湖骗子也很合情理。

但是,沈云妆说,我信。

故事是这样的:

如果你将自己生存的这个环境称作时空,那么,在你所无法看见无法感知的某个地方,还有另一个时空。两个时空是平行的、并存的,彼此并不影响。在这里,所有的东西,也存在于另外的那个时空,只是以不同的状态、不同的性质存在。而我,就是来自那个时空的。

方敬良说,在我的那个时空,也有一个沈云妆。她是百货公司老板的千金,贤淑大方,温和得体。她是我的未婚妻。说着,他下意识地转动了左手锃亮的指环。

沈云妆轻轻一哂,道,而这里的我,却是潦倒轻浮的舞女,无依无靠。她忧伤地看着方敬良,似还有许多的话要讲,却都拧在眉间,沉默了。

方敬良顿生怜惜,道,你一定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或者,你还能遇见在这里的那个我。

生疏的安慰,反而将寂寞剖析的更加鲜血淋漓。

沈云妆问,那你为何会来了这里?

方敬良点头道,这就是我非找到你的原因了。我的云妆,她有一块神奇的黑曜石,可以带人穿梭,移行换影。说着,他顿了顿,尴尬地解释,我知道你很难相信,但是在我的时空,已经有许多关于平行存在和平行穿越的学术著作,在你们看来光怪陆离的事情,在我的时空却平淡无奇。我就是无意中触动了黑曜石,所以糊里糊涂地来了这里。我想,既然云妆有黑曜石,你应该有很大的几率也有那块石头,所以,希望你能借给我,帮助我回到属于我的地方。

沈云妆很认真地听着,思考着,时而皱眉,时而点头。可是,她说,我从来没有什么黑曜石啊。

(叁)

方敬良还有些咳嗽,大概是那天打架的时候伤了气门。沈云妆留他在家里休养,亲手给他做饭煎药。

总是有一种行云流水的自在感觉,内心富足。

沈云妆贪恋这种惬意。对方敬良的深情关怀,仿佛与生俱来。他们都觉得奇怪,无法解释,也许是那个平行空间强大的气场冥冥之中带来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