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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笑嫣然短篇小说集(2)(17)

木易喊她,往往,往往,她许久都没回过神,结果打翻了杯子里还剩下一半的蓝山。她说木易,你看他就是石麓,他旁边那个女孩叫小棉,他们是不是很相配。说着说着,往往好久没流出来的眼泪又不听话了。

木易慌乱地给往往递纸巾,往往勉强地笑,她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会来上海,我失态了。木易拧着眉,往往的眼睛被残存的石麓的影子遮蔽了光芒,她看不见来自对面的一个叫木易的男生忧伤而缱绻的目光。

3

往往要回家了。她发现客厅里早就凋谢得不成形状的三色堇,就像她凌乱复杂的心。木易想挽留,可是说不出合适的理由。又或者,只有他自己清楚,有些话,要出口比沉默还难。

他看着往往瘦小的身子被绿色的铁皮装着,他朝她微笑挥手告别。往往说谢谢你木易,她觉得有奇怪的情绪在滋扰着她,火车轰隆隆发动的时候往往的眼眶红得像上了眼影。

住回自己空旷的小窝,往往依旧每日每夜敲打键盘,和木易聊天。木易已经将网名改成自己的真名,叫往往看着好象觉得他又离自己近了一层。

再后来木易买了摄像头,摆在显示屏上面,往往可以轻而易举就看见他浓黑的眉毛干净的微笑。不知不觉,自然挂念。

往往说我隔天也去装一个,好让你看我。发出这句话她觉得面上有火在烧,但是烧得一点也不疼,甚至带点甜蜜。稍后木易去客厅接一个电话,往往看着屏幕兀自发呆,她隐约觉得木易的房门口有一条粉色的不知是裤子还是裙子的东西一闪而过。她的心咯噔跳了起来,随即又重重落下,搅得她连夜里做梦都梦见鬼怪。

有难以名状的狐惑哽在往往的喉头,她不知道该怎样出口。后来她在花市看见新鲜的三色堇,想起木易,就买了一盆搁在卧室的窗台上。她说木易我今天买了三色堇,不像你上次那样乱糟糟的一大捧,我只买了一株,我打算好好种植它。

木易说好的,你要记得给它多浇水,那样黄色和紫色互衬着简直会饱满得叫人垂涎。

木易!往往急急地发过一句话,你清楚三色堇的颜色么?木易说怎么会不清楚,我又不是色盲。往往对着屏幕愣了半晌,她说可是你是色弱。木易倏忽就像呆滞的木鸡一样,久久地未回她一个字。末了,便输三个对不起,下了线。

往往关掉电脑,关掉灯,她第一次觉得木易那样远,远得叫她即使达到他身边也不能看清楚他的脸。

连续几天,木易都没有出现,往往给他打电话,也总是冰冷的电话录音,说你好我现在不在家有事请留话。往往生出前所未有的失落。

两个星期之后,往往在自己的家门前看见黯然的木易。销声匿迹十九天的木易。她挂念了不知道多久的木易。她的表情里有惊疑惊喜,也有愤怒。

木易的语气平静,他说往往对不起,我跟我妹妹联手欺骗了你。往往愕然。木易继续说,我妹妹叫木棉,就是石麓的那个小棉。往往想起十字路口的卡哇伊,想起视频上的那一条莫名其妙的粉色。

木棉说她担心你,因为她经历过与你一样的事情,知道初始的这段时间你必定难过得很。她于是用了我的QQ,把名字改成“普罗旺斯的花农”与你聊天,她想开解你安慰你,希望你能早日快乐起来。直到你说要来上海看她,她便只好要我冒充。往往,往往。

木易说到这里看见往往如枯萎的花朵一样落魄的神色,他的话再继续不下去,就只是看着她看着她,他宁可自己在此时此刻化做往往的守护神,给她换上一辈子不皱的眉头和一辈子不流泪的眼睛。

可是往往觉得好伤心好伤心,甚至超过石麓离开她的时候,如今已然达到撕心裂肺的境界。她后退再后退,她多想用眼泪和怨愤与木易狠狠拥抱,狠狠亲吻,然后再狠狠甩一个耳光到木易白皙的皮肤上,五指烙下印记叫他一辈子都抹不掉。

往往终于承认,无论网上的相识是怎样的一场闹剧,她都已经爱上这个叫木易的男生。深深深爱上。

可是往往只说了一句话,她说你走,我不需要你们任何人的怜悯。她转身就关了房门,把木易隔离在这个夜色浑浊的陌生小城。街道狭窄,木易却头晕头痛辨不清方向。他多希望自己也和木棉妹妹一样色弱,那样也许就永远不会让往往察出异样,也许,就永远有属于他和往往的快乐。

4

第二年夏天,娇弱的三色堇因为熬不过住烈日的煎熬而死去。往往看着枯萎的花叶,不知道已是第多少遍想起木易。

她想他,可是却不理他。任凭木易在网上或者电话上留言,往往都硬起心肠将一切当作耳边风。

十月的末尾一天,往往开QQ看见木易闪动的头像,他给往往发了一个网址,往往点开,就看见不知哪里来的百花语录。白底红字,分明印着:

三色堇花语爱的告白

薰衣草花语请回答我

往往一时把握不住自己的悲喜,哭了笑,笑过哭。这么久了,她将木易如非典的病人一样隔离,其实不仅仅是因为木易对她的欺瞒。他待她的点滴,她早就可以觉出其间没有半点的勉强和虚情假意。而她喜欢他,也已经到了足以原谅他的地步。偏偏,木易讷讷的始终不知道说出和往往的等待相关的话,除了对不起就是你最近好吗,这叫往往不得不懊恼。

往往想,幸好,木头木易总算及时醒悟解了这个疙瘩。她给他回话:木易木易,我原谅你了,我要到你的城市来。对方打出一个微笑的符号:我是木棉,你可还记得我?

怎能不记得,往往说你带走了石麓,却给我一个木易,我不知道该恨你还是谢你。木棉岔开话题,她说木易哥哥去了普罗旺斯,他会为你带回最地道的薰衣草。

往往看着想着,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她便满怀憧憬地等,她的心重又恢复到没有忧伤的快乐时光。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往往始终没有等来木易的半点音讯。手机关闭,QQ消失,连坐机电话都成了空号。往往一次又一次梦见木易出现在自己的房门口,扑过去,却只撞上冰冷的墙。她去上海,去木易曾经收容她的旧楼房,已然人去楼空。

木易就像从人间蒸发,除了记忆再没有留下其他。往往在天桥上蜷缩成受伤的刺猬,她觉得像陷入四顾苍茫的沙漠一样绝望。到最后她已经不敢奢望能与木易亲吻或者拥抱,只是疯狂地想知道木易他究竟是否安好。

没有人解救她,就像没有人告诉往往,木易在普罗旺斯为了捡回散落在地上的薰衣草,被汽车夺去了光明。他还来不及给深深深爱的女孩带回紫色的浪漫,就已经给不起她任何的承诺。他只能逃避了。

黛玉无心 文 / 语笑嫣然

1

脸颊那一颗残留的泪被我拭去,我以为我以风干。

没有镜子我看不见自己的脸,有否憔悴有否枯萎。而似蹙非蹙的眉,似喜非喜的目,是否还原始如昔?但至少,姣花照水弱柳扶风,已经不再有无端的愁喜。我已被淘尽,空有躯壳。

“绛珠仙草,还泪之期已尽,你这懵懂一世,是否明白人情人爱,是馥郁还是荒凉?”

警幻仙,这掌握我一生命运的神,笑语里有异样的寒气。她本就是这样,超然物外的心境里满是冷凝决绝。她崇拜的,不外乎一种破灭的人性。那笑容,也如毒药,腐蚀人心。

我沉默,禁不住回头。宝玉在我的灵前痴痴呆呆。然,伤心之后又念念不忘起他的宝姐姐,终还是与她生活了。

我忽然间捧腹,笑得花枝乱颤,妩媚异常。这一笑,数载大观园的生活一笔勾销,所谓爱情,灰飞烟灭。

“宝玉,你好狠的心!”

末了,我将临终前压在心底的话自肺腑中吐出,怦然心碎。那声音清裂刺耳响彻云霄,犹撞开一扇堵住呼吸的门,我周身轻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