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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笑嫣然短篇小说集(2)(20)

海水很蓝,我平生还是第一次见,但以后就得长伴它左右了。

警幻仙幽然拂袖一挥,便消失不见,船也起航。我听见她对我说好自为知。

我不理睬,怔怔站在船头,口中喃喃自语:

“宝玉,我要走了,永远离开。”

“宝玉,你要保重自己,要永远记得我。”

“宝玉。宝玉。”

就算与他相对,我想我亦是无言了。

可我竟然听见岸上传来歌声,那么突然,一个幽幽的男子的声音,有欲说还休的憾恨。

遥遥的,就见那人影衣袂飘飘,做张望的姿势,在海风中像华丽的盛宴,枉自繁华。

我哭了,泪水如帘。还泪,竟是怎么也还不清的。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

愿奴胁下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

天尽头,何处有香丘?

……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他一直在唱,那声音萦回在海的上空,萦回在我的体内,缠缠绵绵,永生永世。

等待是一段传说的枯萎 文 / 语笑嫣然

式薇第一次看见她的隔壁邻居,是在她的阳台上。

式薇的阳台被花挤得满满的,很杂乱,而邻居的阳台干净整齐,只摆了一盆欣欣向荣的鸡冠花。

式薇好奇,她一直觉得鸡冠花不仅外表难看,连名字都俗气,可她如今却发现自己的邻居几乎对此花有特殊的偏好,不由得暗自好奇。

偏巧,没几日江南也给式薇送来一株鸡冠花。像未成年的孩子,瘦瘦小小。江南说,鸡冠花的花语是:我引颈等待,式薇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其实,满满一阳台的花,都是江南送给式薇的。他喜欢她,追求她,很大胆地表露出来。知道式薇喜欢养一些花花草草,江南就从这里入手。

式薇也不是铁石心肠,江南的诚意,多少是让她感动的。只是她心里还挂着刚分手的前男友,放不开,这一路牵缠下来,谁都靠不近谁,也都离不开谁。

时间长了,江南对她的好,式薇已成习惯。

鸡冠花摆在阳台的第三天,式薇的邻居发现了她。或者说,她发现的是那盆幼小的花。没想到两个人的关系竟然因此拉进了,后来,式薇就叫她素素姐。

式薇问素素,你在等人?素素嫣然一笑,何以见得?式薇说,鸡冠花,表示引颈等待。素素反问,你相信白蛇传的故事么?式薇愕然,那不过是民间传说。素素却很笃定,她说,白蛇传是真的。

傍晚的风很轻柔,吹着素素的长头发,像顺滑的丝带一样飞舞。

式薇没有再问。偶尔,她向素素请教一些养花的常识,她发现素素的目光落在花上,尽是柔情,有等待的专注,怀着憧憬,但也藏了些惆怅。

周末,江南想约式薇去郊外。式薇拒绝了,他竟然跑到楼下顶着烈日等。

式薇探出半个身子,与他仰望的目光相接,心里有暗涌,说不出的滋味。她重重地叹一口气。

素素刚好看见这个场景,彼时她手心里的汗像泪水那么晶莹。她问式薇,他就是等你的那个男子?式薇默认。素素走进房间的时候,一大块阴翳,刚好覆盖了明晃晃的太阳。

那天深夜,式薇接到电话,江南因为酗酒,撞了车,正在医院抢救。

式薇握听筒的手已经抖得不听使唤了,她忽然觉得江南对她来说是那样的重要,如果从此失去他,她连想都不敢想。

赶到医院,看着急救室的门上红灯依然亮着,式薇咬紧了嘴唇,眼泪还是刷刷地滚下来。哭的时候,她看见了素素,神态淡定地从走廊尽头朝她走来,像幻觉一样。

素素问式薇,如果他醒来以后会忘记你,你怎么办?式薇幽幽地说,我只要他活着。彼时她终于知道,她对江南只剩下这么一个要求了,而这,比任何誓言都要珍贵。

素素沉默了很久,当急救室门口的红灯熄灭,式薇再回头,她已经消失在空荡荡的走廊上。

后来,江南告诉式薇,昏迷的时候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自己成了许仙,断桥烟雨,雷峰夕照,他与白蛇被一座塔永隔。然后又有自称素素的女子,在他的病床前啜泣,她说雷峰塔倒了,我在人间寻了你八百年,你却忘记我,你等的是别的女子。

式薇惊疑不定,问,后来呢?江南说后来她便离开了,还说,我等的那个女子其实是爱我的。式薇,她说的是真的吗?

式薇任由江南握紧了她的手,那样温暖,足以让她忘记从前所有的不愉快。她红着脸,很乖巧地点头。

第二天,式薇回家,发现素素竟然已经搬走。阳台上那株原本茂盛的鸡冠花,一夜之间凋零败落。她惟独没有带走它。

很长一段时间里,式薇总忘不了那个叫素素的女子,她开始相信她的话,相信白蛇传是真的。

第四次相遇说爱你 文 / 语笑嫣然

A、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

2003年3月,冬天结束得很早,这一季的春色绚烂异常。

从上海回来的火车上,他和我比邻。干净的脸庞,轮廓分明,吐吸间是从容淡定的味道。

记得当时,我一直为没能买到回程的卧铺票而耿耿于怀。已经很困倦,脑袋也开始沉沉地往下坠,却要强打着精神,支撑疲惫的身子。毕竟是独身女子,听多了火车上的混杂,难免暗暗存了些危机感。手里的书是极少看进去的,一个恍惚,就掉了下来,刚好砸上他咖啡色的皮鞋。

对不起。我如梦初醒,慌忙把书捡起来。哪里知道下巴碰到了他的膝盖,硬生生疼,却又不好做声,只得咬了牙,坐直了身子假装继续读书。

没关系,小姐。旁边的人说话了,声音有些低沉,略带沙哑。你不必紧张的。

这厮,哪有说话这么直接的。我在心里暗想,斜着头看过去,正好是友好明媚的笑容。像春天里的油菜花,简单自然,而且熨贴人心。只一眼,先前的拘谨就减除了大半。

要是我胖一点,你的下巴也许就不那么疼了。他打趣的话,逗得我忍俊不禁,哪里还记挂那场下巴与膝盖的事故。

我摇了摇头,说不疼,用手把垂在前额的刘海挪到耳后。你说话通常都这么幽默吗?

你的头发很漂亮啊。他答非所问。

我一时间有些错愕。身边的这个男子,总是不经意给我面上惹来一层嫣红。编造了那么多的小说,却没有预料,自己也会遭遇一场这般暧昧的邂逅。

片刻沉默,反而让他尴尬。我叫董薪宇。他打破僵局,小心翼翼。

我叫桑小采。

这样就算认识了。一个小时后,我终于沉沉入睡。董薪宇借给我他不算宽厚的肩膀,并且说他会看着我,以及我的行李。我不能不感激涕零。

醒来的时候将近黄昏。

你可以多睡一会儿。董薪宇说。

我怕你寂寞。话出,我突然觉得自己的这句玩笑过于夸张,立即闭了口,尴尬地笑。

董薪宇很是明了,不动声色地跳过这句话,开始同我闲聊。我向来是一个不善言辞的女子,总是要别人打开了话题,我才能顺理成章地与之谈论一番。而董薪宇,是我遇见的第一个很会找话题的人。他不会很刻意地投我所好,但我却可以顺着他的思路,很轻易拿出自己脑子里储存的东西,转化成言语。仿佛一切都那么浑然天成。

这或许同他的职业不无关系。董薪宇告诉我,他是一家私企的公关部经理。

我说我以卖文为生,说好听点叫自由撰稿人,难听点就是无业游民。董薪宇笑了,笑起来的样子很孩子气,透明得没有一丝旁杂,让我一点也不相信,这样一个人,尚能与别人在商场上兵戎相见。